刘战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几分玩味,又藏着锋利的试探。
"二位可否知道?"他晃着酒杯,金色的竖瞳在烛光下闪烁,"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会为了自己相信的东西而拼上性命,但是人的相信终究会变为现实。"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也就是说,你相信什么,你就会做什么。"
莉维娅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酒杯,红瞳微敛。
(他在试探我的立场。)
刘战的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抵在她的喉咙上——不致命,却足够让人窒息。她调查龙族、端掉他的走私据点,甚至公然烧毁枢机院的文件,这些行为已经足够让刘战起疑。而现在,他正用最隐晦的方式警告她:你的行动,我已经看穿了。
阿尔弗雷德站在她身后,灰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手指无声地搭在剑柄上。
刘战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游移,忽然低笑一声,仰头饮尽杯中酒。
"不过嘛……"他放下酒杯,语气忽然轻松起来,仿佛刚才的威胁只是一场玩笑,"你们想干什么,我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我见过的人也不是一点半点,总有一些疯子喜欢为了一些好听话牺牲自己。"
他站起身,宽大的袖袍垂落,露出半截蓝晶化的手腕。
"但我想,将来的某一天,我们会有合作的时候。"他看向莉维娅,眼神意味深长,"在那之前,我们还是能保持一个……不敌对的关系。"
莉维娅的指尖微微一顿。
(合作?)
(他是在拉拢我,还是在拖延时间?)
刘战没等她回答,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侍从送客。
"宴会结束了,二位请便。"
夜风凛冽,莉维娅和阿尔弗雷德并肩走在空荡的街道上,远处传来巡逻骑士的铁靴声。
"他在试探您。"阿尔弗雷德低声道,"刘战知道您不是单纯为了教会办事。"
莉维娅的银发在风中扬起,红瞳映着月光,冷冽如冰。
"他知道我在查火种。"她淡淡道,"但他不确定我到底站在哪一边。"
阿尔弗雷德沉默片刻。
"那您……站在哪一边?"
莉维娅没有回答。
远处,一只乌鸦掠过夜空,翅膀拍打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她站在真相那一边,无论真相会把她引向何方。
车厢内,蒸汽机规律的轰鸣声透过隔音良好的橡木壁板,化作一种低沉的嗡鸣。莉维娅半倚在丝绒座椅上,红瞳半敛,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金色麦田。阳光透过玻璃,在她银白的睫毛下投下一片细碎的阴影。
艾丽卡坐在对面,双手捧着茶杯,淡金色的双辫垂在肩前。她顺着莉维娅的目光望去,轻声道:
"您觉得这里美吗?"
莉维娅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银链,淡淡道:"是个好地方。"
确实如此。摩尔干帝国的边境地带,麦浪翻滚如海,道路平整宽阔,偶尔掠过的村庄炊烟袅袅,连田埂间劳作的农夫都衣着整洁。这与教会辖下那些贫民窟遍布、街道污浊的城镇形成鲜明对比。
艾丽卡微微倾身,声音压低:"相比教会治理的大部分地区,这里简直像另一个世界……那位皇帝,真的如传闻中一般高尚吗?"
莉维娅没有立即回答。
(高尚?)
(不,马克·奥古斯都绝非单纯的仁君——能让帝国在教会虎视眈眈下保持独立,他必然是个狠角色。)
但她只是轻轻勾起嘴角:"很快就能亲眼验证了。"
记忆闪回至前一晚的审判庭密室。
艾德蒙特的命令函摊在桌上,烫金印章在烛光下泛着冷光。阿尔弗雷德双手抱胸,灰蓝色的眼眸紧锁文书:"明面上是促进教会与帝国关系,实则调查火种……艾德蒙特倒是会挑人。"
莉维娅指尖轻点命令函:"枢机院那帮老狐狸,嘴上说着‘外交’,心里想的全是火种。"她冷笑一声,"摩尔干皇室手握火种,才能让教会投鼠忌器——这是他们唯一的筹码。"
艾丽卡站在一旁,手套下的手指微微收紧:"但您无法违抗枢机主教的命令。"她的声音很轻,却坚定,"不如将计就计?"
阿尔弗雷德皱眉:"太冒险了。艾德蒙特的真实意图尚不明确,若他借您之手挑起教会与帝国的冲突……"
"那就让他挑。"莉维娅打断道,红瞳中闪过一丝锐利,"正好看看,火种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值得两派如此争夺。"
窗外,麦田渐渐被起伏的丘陵取代。莉维娅忽然开口:"艾丽卡。"
"在。"少女立刻坐直,浅蓝的眸子望过来。
"到了摩尔干后,你去接触边防军。"莉维娅的指尖在膝上画了一个无形的圆,"尤其是那位‘铁律之狼’——狄奥多里克。"
艾丽卡眨了眨眼:"那位传闻中单枪匹马摧毁教会征税站的元帅?"
"正是。"莉维娅的唇角微扬,"他对教会的态度……很值得玩味。"
(或许,他能成为破局的关键。)
列车呼啸,穿过一片幽暗的隧道。当光明再度降临车窗时,远方的地平线上,摩尔干帝国的钢铁要塞已隐约可见。
摩尔干帝国的皇宫大殿在黄昏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克制的辉煌——没有教会圣堂那种铺天盖地的黄金浮雕,而是以深色橡木与暗纹大理石构建出庄重的骨架,再以恰到好处的鎏金点缀。穹顶的彩绘玻璃将夕照滤成斑斓的光斑,落在莉维娅的裙摆上,如同洒了一层碎钻。
她今日的装束与平日的审判长制服截然不同——
一袭银灰色绸缎长裙,腰线收得极高,衬得身段修长而优雅。领口微敞,露出锁骨处若隐若现的锁链太阳烙印,却被一条细银链恰到好处地遮掩。袖口与裙摆绣着暗纹蔷薇,行动时如暗夜中流动的星光。她的银发没有束起,而是松散地垂落,只在鬓角别了一枚蓝钢蔷薇发饰——艾丽卡今早执意为她戴上的。
(“这样更像外交官,而不是刽子手。”少女骑士当时红着脸说。)
马克·奥古斯都从王座上起身。
他比传闻中更高大,黑铁般的骨骼撑起深红色礼服,肩甲上的帝国鹰徽磨损严重,却更添威严。他的眼神让莉维娅想起北境的雪山——表面覆盖着仁慈的积雪,深处却是亘古不化的冰层。
“蒂尔微特使,”他的声音低沉如大提琴,“我恭候多时了。”
莉维娅行了一个标准的教会礼,裙摆如涟漪般展开:“让陛下久等,是我的过错。”
“不必拘谨。”马克走下台阶,靴底敲击大理石的声音在空旷大殿回荡,“摩尔干向来与教会保持友好,此次特使前来也是帝国的荣幸。”
(谎言。)
(两国边境的摩擦、教会暗杀的传闻、火种的博弈——这些才是真实的。)
但莉维娅只是微笑,看着他示意侍从将教会的“礼物”一箱箱抬入国库。那些镶嵌圣晶的礼盒里,或许藏着艾德蒙特安置的监测装置,但马克的表情毫无波动。
国宴在镜厅举行。长桌上摆满帝国特色的佳肴——黑松露炖野雉、冰镇北境蓝莓酒、蜂蜜烤鹿肋排。马克坐在主位,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特使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却能身居审判长之位,”他切着盘中的肉,刀锋与瓷盘碰撞出清脆声响,“真是年少有为。”
莉维娅啜饮一口蓝莓酒,酸甜的口感在舌尖蔓延:“陛下过奖,只是职责之内的事做好了而已。”
马克忽然抬眸,眼中的雪山裂开一道缝隙:“只是不知,像特使这样的天才,在教会是否被……重用?”
(试探。)
(他在问:你这样的异类,教会真的信任吗?)
莉维娅的银叉轻轻点在餐盘边缘:“教会内部事务,不宜在公开场合妄加谈论。”
短暂的沉默后,马克大笑:“没错,是我失言了。”他举杯,“敬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