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房间时，莉维娅已经换下了那套华贵的银灰色礼服，转而穿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蓝色常服——高领的设计遮住了锁骨处的锁链太阳烙印，腰间的皮质束带勾勒出纤细却有力的线条，一柄轻巧的佩剑佩在身侧，既是武器，也是警告。
（太过显眼的装扮只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即便如此，当她穿过帝都的街巷时，依然能感受到那些暗处的目光——酒馆门口的青年吹了声口哨，集市的小贩故意将水果摆到她必经之路上，甚至有几个衣着华贵的贵族子弟假装偶遇，却在看到她腰间的武器后悻悻退开。
（美貌是武器，也是负担。）
她面无表情地走过，红瞳扫过街角的公告栏——那里贴着一张崭新的征兵令，落款是狄奥多里克的黑铁军团。
（看来边防军也在扩充势力……）
回到旅馆后，莉维娅从暗格中取出一本装帧朴素的书籍。封面上烫金的标题早已被磨得模糊不清，但翻开内页，依然能看清那行刺目的书名——
《论人性的枷锁与神权的虚妄》
（贵族沙龙里流传的读物）
哲学在教会眼中本是无关痛痒的消遣，但这本书却直指圣光体系的根基——它质疑教会所谓“神赐秩序”的合法性。
莉维娅的指尖轻轻划过一段被反复标注的文字：
“当权者用恐惧束缚思想，用谎言粉饰暴力——而打破这一切的，从不是温顺的祈祷，而是觉醒的怒火。”
（这种书若被审判庭发现，足以让她上火刑架。）
但她依然一页页读了下去，红瞳在昏暗的房间里闪烁着危险的光。
“叩、叩。”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阅读。莉维娅合上书，指尖一弹，书册便滑入床底的暗匣。
“进来。”
一名侍女恭敬地推门而入，低头行礼：“大人，马克陛下差我来问……您是否愿意共进下午茶？”她谨慎地补充，“这是完全私人的邀请，陛下说，您若不愿，大可拒绝。”
（私人邀请？）
（也就是说，有些话不能在宫廷里公开谈。）
莉维娅站起身，顺手将一缕散落的银发别到耳后：“带路吧。”
侍女引着她穿过一条隐蔽的走廊，最终来到皇宫西侧的一座玻璃花房。阳光透过穹顶洒在繁茂的绿植上，马克正坐在藤编的茶桌旁，手中把玩着一枚帝国鹰徽。
他今天没穿皇袍，只是一件简单的亚麻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几道陈年的疤痕。见到莉维娅，他微微一笑：“特使肯赏光，是我的荣幸。”
莉维娅在他对面坐下，目光扫过茶桌上那本摊开的书——
（《边境军事布防图》？）
（这可不像下午茶的读物。）
马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轻笑一声，随手将书合上：“抱歉，职业病。”他推过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尝尝？北境特产的雪松茶，能让人头脑清醒。”
莉维娅接过茶杯，没有立即饮用：“陛下日理万机，应该不只是为了请我喝茶吧？”
马克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敲：“聪明人就是省心。”
（果然。）
马克轻轻挥手，周围的侍从无声退下，侍卫们则悄然散开，封锁了花房的所有入口。玻璃穹顶之下，只剩下茶水的热气在两人之间袅袅升起。
他抬眸看向莉维娅，眼神锐利如刀——
“莉维娅·蒂尔微，孤儿院出身，史上最年轻的圣殿骑士。”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在教会期间曾多次‘救助异端’，其上级赛门·霍克在两年前‘因公殉职’……所以，你才能坐到审判长这个位置上。”
莉维娅的指尖微微一顿，但很快恢复如常。她抿了一口茶，红瞳波澜不惊：
“陛下，有些事关乎本人名誉，您还是不要妄加猜测。”
马克轻笑一声，向后靠进藤椅，姿态放松，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无妨，我不打算与你为敌。”他微微倾身，“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拘谨，毕竟——你在教会中，是个异类，不是吗？”
莉维娅的银发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她放下茶杯，杯底与瓷盘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是看准了我是一个异类，所以才叫我过来？”
马克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枚火漆印，在指尖翻转把玩。
“你也在摩尔干呆了一段时间了。”他直视她的眼睛，“我知道你是来调查火种的。但你觉得，教会配拥有这种力量吗？”
莉维娅的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但她的声音依然平静：
“这世上很多事，比起配不配，重要的是强不强。”她微微勾起嘴角，“没有人会听弱者的道理。”
马克忽然笑了，笑声低沉而愉悦，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很巧妙的回答。”他站起身，走到花房的一株蓝铃花旁，指尖轻抚花瓣，“但我想听的，是你的真心话。”
他转过身，眼神骤然锐利：
“如果我说——我可以让火种的力量，不再被教会独占呢？”
莉维娅的红瞳微微收缩。
（他在试探我？还是……）
（他真的敢与教会为敌？）
马克的目光落在莉维娅微微收缩的瞳孔上，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他猜中了。
“你知道觉醒者吧？”他缓缓问道，手指轻轻敲击着茶杯边缘。
莉维娅沉默片刻，随后点头。
“觉醒者的存在让圣光系统得以运行，”马克的声音低沉，“但他们的力量，也是教会最大的敌人。”他微微倾身，“如果说谁能动摇教会的根基，那一定是觉醒者们。”
莉维娅的红瞳凝视着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银链：
“陛下莫非和觉醒者……有着不浅的关系？”
马克轻笑一声，眼神深邃而难以捉摸：
“我和觉醒者的关系如何，与教会人员何干呢？”
莉维娅明白，马克抛出了诱饵，却并未真正松口。他想要她的反应，想要确认她的立场——是否真的如传闻中那般，对教会的忠诚有所动摇。
马克站起身，阳光透过玻璃花房的穹顶洒在他的轮廓上，投下一道修长的阴影。
“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他整理了下袖口，语气恢复了最初的从容，“特使大人还要在摩尔干待一段时间，咱们有的是时间……交流。”
莉维娅也缓缓起身，银发垂落肩侧，红瞳中情绪难辨。
“感谢陛下的茶。”她微微颔首，“期待下次的……‘交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