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子与父

作者:赋芧之狙公 更新时间:2025/9/3 19:23:09 字数:2469

皇家赌马场内,喧嚣震天。康茂德站在华丽的观礼台上,声嘶力竭地为自己名下那匹明显被特殊照顾的骏马呐喊助威:“好!好!快!超过它!”

毫无悬念,披挂着帝国徽记的赛马第一个冲过终点。全场立刻爆发出经过精心编排的、整齐划一的欢呼与谄媚的称颂:“皇帝陛下万胜!天佑吾皇!”

然而,这千篇一律的场面反而让康茂德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腻味。他悻悻地坐回镶金的座椅,对身旁噤若寒蝉的官员抱怨道:“哼,难道这群贱民就只会喊这两句?就只能做出这种僵硬的欢呼动作?这…这如何能真正体现朕的伟大与不凡?”四周的官员们低着头,无人敢接话,生怕触怒这位喜怒无常的新帝。康茂德觉得无趣至极,只能独自生着闷气。

这虚假的荣光让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个决定命运的夜晚,那个他亲手将一切彻底毁灭的夜晚。

那天傍晚,马克皇帝在得知康茂德竟敢玷污霍恩海姆家的女儿后,盛怒之下,再次用皮鞭狠狠地惩戒了他。父子间本就脆弱的关系,至此彻底降至冰点。

夜深人静时,马克独自一人悄然来到康茂德的寝宫。他没有点灯,只是借着月光,默默凝视着床头柜上已故皇后福斯蒂娜的画像。他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抚过画中女子温柔的脸庞,声音低沉而充满疲惫:

“福斯蒂娜…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成为一个好父亲?如果你还在…我们的儿子,是不是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令人失望的模样?”

他的低语中充满了无法化解的沉重与哀伤。

就在这时,寝宫的门被猛地撞开。康茂德迈着踉跄的醉步走了进来,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不用问,马克也知道他又去和禁卫军那帮狐朋狗友厮混了。

父子二人在这意想不到的情景下骤然对视。康茂德眼中闪过惊慌、畏惧,以及更深层的怨恨,下意识地避开了父亲的目光。而马克看着他这副不成器的样子,眼中最初的锐利最终化为了深深的无奈和一丝难以磨灭的慈爱。

康茂德本能地绷紧身体,准备迎接又一顿疾风骤雨般的斥骂。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马克并没有发火。

皇帝只是沉默地走到房间一角,拿起了两把蒙尘的、康茂德儿时练习用的木剑。他将其中一把扔给了愣在原地的儿子,自己握紧了另一把。

“来吧,”马克的声音平静得出奇,“让朕看看,你的剑术到底长进了多少。你不是一直想向朕证明这个吗?”

康茂德愣住了,随即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扔开腰间的真剑,接过了那柄轻飘飘的木剑,摆出了一个略显浮夸的战斗架势。

交锋瞬间展开。木剑碰撞,发出急促的“啪啪”声。马克虽然多年困于政务,身体不复当年巅峰,但那刻入骨髓的战斗经验和本能依然远超康茂德。他的防守密不透风,进攻简洁凌厉。

然而,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或许是一股莫名的怨气支撑,康茂德的攻势异常凶猛。最终,在一次激烈的对攻中,马克手中的木剑被猛地挑飞,旋转着落在地毯上。

康茂德的木剑剑尖,稳稳地指在了父亲的咽喉前。

一瞬间,康茂德眼中迸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种孩童般的、渴望被认可的光芒!他做到了!他终于在武力上,正面击败了那座永远压在他头顶的、名为“父王”的大山!

马克看着颈前的木剑,脸上非但没有怒意,反而露出一个复杂而疲惫的笑容:“果真厉害啊…康茂德。多年不见,你确实长大了,已经能在刀剑上胜过朕了。”

康茂德几乎要雀跃起来,他收回剑,骄傲地挺起胸膛:“我早就说过,父王!我已经是一个能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

“是啊…”马克轻声肯定,眼神却逐渐变得深远而哀伤,“你是一个男子汉了。”

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说出了一句让康茂德如坠冰窟的话:

“只可惜…你永远不会是一个好皇帝。”

康茂德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什么?您这是什么意思?等您…等您百年之后,我一定能做得比您更好!”

马克看着他,目光里充满了无奈和一种近乎怜悯的惋惜:“你办不到的,孩子。帝国的权柄不是儿戏,不是角斗场。你能战胜笼中的猛兽,却无法指挥千军万马;你能在决斗中打倒眼前的对手,却永远参不透复杂的人心。你…不是统治帝国的料。”

这番彻底的否定像一把尖刀,刺穿了康茂德所有的骄傲和伪装。他彻底被激怒了:“你没让我试过!你怎么知道我办不好?!”

马克似乎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劝说的力气,他转过身,语气变得冰冷而决绝:“我已经为你安排好后路了,足够你富贵逍遥一生。至于帝位…它将不再依靠血脉传承。我会从帝国最优秀的人才中,公开选拔继承人。”

这句话如同最终的判决,击碎了康茂德最后的精神支柱。

“凭什么?!”他失控地咆哮起来,声音因愤怒和羞辱而颤抖,“我才是奥古斯都家族唯一的正统子嗣!这皇位生来就是我的!”

然而,马克甚至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只是留下一声沉重到极点的叹息,缓缓向门口走去。那个背影,充满了失望,以及…一种懒得再与他争辩的彻底放弃。

就在那一刻,劳伦斯那些如同毒液般的话语,疯狂地涌上康茂德的心头,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

“陛下他…压根就不信任您!”

“他甚至…真的爱您吗?”

“这分明是借题发挥,打压您啊!”

“我们这些兄弟,誓死效忠真正的强者!”

“真正的强者…”康茂德喃喃自语,眼神变得空洞而疯狂。

当马克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把手时,康茂德动了。他甚至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只觉得一股灼热的、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支配了他的身体。

“噗嗤——”

一声利刃穿透血肉的闷响,在寂静的寝宫中显得格外刺耳。

马克的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那截从自己胸前透出的、染血的剑尖——那是康茂德之前扔在一旁的真剑。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回过头,看向身后那个扭曲而陌生的儿子。那最后的目光中,包含了太多的情绪:震惊、无以复加的失望、深深的悔恨(或许是后悔今晚来此,或许是后悔以往的教育)…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属于父亲的怜悯与悲恸。

那复杂的眼神,康茂德看不懂,或许连马克自己也无法完全说清。

长剑抽离身体,马克沉重地倒了下去,生命的气息迅速消散。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父亲,康茂德仿佛才从梦魇中惊醒。极致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不…不是我…不是我做的…”他语无伦次地嘟囔着,试图否认眼前的事实。

对!劳伦斯!老师!找老师!老师一定有办法!

巨大的恐慌压倒了一切,他甚至忘了处理凶器、掩盖现场,就这么穿着沾满父亲鲜血的衣袍,连滚爬爬、慌不择路地冲出了寝宫,向着禁卫军营地的方向疯狂逃去,将一切的罪孽与混乱,留在了身后死寂的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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