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笼罩着郊外的石板路，阿德里安跟在玄真身后，脚下的鹅卵石泛着湿润的光泽。远处的尖顶建筑群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他们回到了第二枢机芙罗拉的辖区。
"多谢大师指点。"阿德里安突然开口，"如果不是您和芙罗拉的帮助，我恐怕挺不过这一劫。"
玄真的青竹杖轻点地面，三枚铜铃依旧静默无声。他头也不回地说道："不必客气。之前也说过，我只是顺势而为。"宽大的素白袖袍在晨风中微微摆动，"况且大恩如大仇。你要是因为这次的道义原因，在我面前一直抬不起头，咱们的关系也不会处得融洽。"
阿德里安微微一怔，随即失笑："您总是能把人情世故说得这么......通透。"
雾气忽然被一阵柔和的光尘驱散。道路尽头，一个身影踏着晨光走来。淡金色的光尘在她周围飞舞，如同被阳光穿透的薄雾。
"这次多谢玄真大师的帮助。"芙罗拉的声音如同竖琴的和弦，清脆悦耳。她今天穿着鹅黄色的轻便长裙，腰间系着浅粉色的丝带。琥珀色的眼眸在晨光中流转着温暖的光彩，嘴角挂着标志性的甜美微笑。
玄真停下脚步，青竹杖在石板上轻轻一顿："客套话就免了。"他的目光穿透芙罗拉，仿佛在看某种更遥远的东西，"你的路不太好走。不如说，根本就走不通。"琉璃般的瞳孔微微收缩，"与其你掌握火种自取灭亡，倒不如把火种给别人的好。"
芙罗拉的笑容丝毫未变，她轻轻拨弄着腕间流动的光尘："大师的劝告我谨记在心。但是生在世上，总有些不能退让的东西。"
玄真摇摇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芙罗拉的居所比阿德里安想象的还要奢华。光织者们无声地穿梭在铺着天鹅绒地毯的走廊里，手中的托盘盛放着新鲜水果和冒着热气的花茶。
"跟我来。"芙罗拉推开一扇镶嵌着珍珠母贝的房门，"你可能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浴室的热气扑面而来，阿德里安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整个房间由乳白色的大理石砌成，地面微微倾斜，中央是一个足以容纳十人的椭圆形浴池。池水泛着淡淡的蓝色，水面上漂浮着新鲜的玫瑰花瓣。四周的壁龛里摆放着水晶瓶装的沐浴精油，空气中弥漫着薰衣草与柑橘的清香。
"需要我安排侍女......"
"不必了。"阿德里安连忙拒绝，"我自己来就好。"
芙罗拉掩嘴轻笑："那么晚餐时再见。"她轻轻带上门，脚步声渐渐远去。
阿德里安褪去衣物，小心翼翼地踏入浴池。温热的水流立刻包裹了他疲惫的身体。他深吸一口气，将整个身体沉入水中。
（水面下的世界安静得不可思议。阿德里安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一缕白发在水中飘散。从遇到艾瑟莉娅开始，再到和瓦伦提娜的战斗，最后是火种问题的暂时解决......这几个月来的经历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回。）
当他重新浮出水面时，蒸汽凝结的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阿德里安靠在池边，仰头望着天花板上精美的壁画——那是用金线勾勒出的星空图景。
"教会是肯定要推翻的。"他喃喃自语，声音在空旷的浴室里回荡。无论教会有何种理由，背后有何种真相，他们的行为实在太过不堪。但阿德里安也清楚，自己对火种、教会、龙族以及枢机主教之间的联系几乎一无所知。
（他回想起流浪者那玩世不恭的样子，那个总是靠在废墟上喝酒的灰发青年。谁能想到那家伙居然是龙族？即使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多的时间，自己也没能深入了解他一点。）
水渐渐凉了。阿德里安起身，拿起一旁准备好的浴袍。柔软的织物贴在皮肤上的触感让他想起狼人部落的兽皮——那些简单却真实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了。
阿德里安换上了芙罗拉为他准备的便服——一件深灰色的亚麻长衫，质地柔软舒适，袖口绣着细密的银线花纹。他推开餐厅的门，发现芙罗拉已经坐在长桌的一端，正托着腮帮子，百无聊赖地用叉子戳着一颗樱桃。
她今天没有穿枢机主教的正式长袍，而是换了一身浅粉色的居家裙装，领口和袖口缀着蕾丝花边，衬得她肌肤如雪。金色的长发松散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在脸颊旁，显得随意而慵懒。但即便如此，她身上仍有一种难以忽视的威严感，像是阳光下闪耀的刀刃——美丽，却不容轻视。
“啊，你来啦！”芙罗拉抬起头，眼睛一亮，冲他招了招手，“快坐，饭菜刚上桌，趁热吃。”
阿德里安在她对面坐下，目光扫过桌上的菜肴——烤得金黄的小羊排、淋着蜂蜜的松软面包、炖得浓稠的奶油蘑菇汤，还有一盘新鲜的浆果和奶酪。香气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怎么样，合你胃口吗？”芙罗拉笑眯眯地问道，叉起一块烤羊排放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睛。
“很可口。”阿德里安切下一块肉，肉质鲜嫩多汁，调味恰到好处，“没想到枢机主教还会亲自安排菜单。”
“当然啦！”芙罗拉笑得灿烂，“食物可是人生一大乐趣，怎么能随便应付？再说了……”她歪了歪头，琥珀色的眼眸闪烁着狡黠的光，“我可是很擅长让人‘幸福’的。”
阿德里安的动作微微一顿。他知道她话里有话。
“说起来，”他放下刀叉，直视着她，“你和刘战的赌约，现在怎么样了？”
芙罗拉轻轻晃了晃酒杯，红色的液体在杯中摇曳：“我已经派人暗示他你的情况了，他若识相，就不会再提此事。”她耸耸肩，“不过嘛，我也不认为刘战会就这么收手。”
“那你呢？”阿德里安直接问道，“你想要火种到底是为了什么？”
芙罗拉眨了眨眼，似乎对他的直白有些意外，但很快又笑了起来：“哎呀，这么直接？”
“即便是现在，我也不觉得自己打得过你。”阿德里安平静地说道，“所以，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不杀我，不强行夺取火种，反而帮我……总不可能毫无目的吧？”
芙罗拉放下酒杯，双手交叠抵在下巴上，笑容依旧甜美，但眼神却深邃了几分：“我记得我们曾经谈过，世界就是个巨大的假面舞会，不是吗？”
阿德里安点头：“你说过。”
“而你当时反驳我，说‘有些事即使我不去看，也会存在’。”芙罗拉轻轻叹了口气，“那我问你，你觉得‘真相’、‘真理’，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阿德里安皱眉：“难道不存在吗？”
芙罗拉摇摇头，站起身，走到窗边。月光透过玻璃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银色的轮廓。她伸出手，仿佛想要摘取天上的星辰：“在你看到第一只黑天鹅之前，你永远认为天鹅只有白的。但这并不代表黑天鹅不存在，只是你的‘习惯’认定了你所认识的世界。”
她回过头，笑容依旧甜美，却带着某种近乎残酷的天真：“那么，我们为什么不选择更加轻松愉快的方式度过一生呢？既然本就不存在所谓的‘现实’，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场梦……那不如做一场美梦，如何？”
阿德里安静静地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
芙罗拉歪着头，等待他的反应，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仿佛真的只是在提议一场有趣的游戏。
芙罗拉看着阿德里安警惕的表情，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像是被他严肃的样子逗乐了。她轻轻摆了摆手，语气轻快得仿佛只是在讨论明天的天气：“不过放心啦，现在我也还有一些安排在进行，还没到用你的时候。”她眨了眨眼，笑容甜美，“而且，之前种下的那颗‘种子’，足以让我掌握你哦。”
阿德里安的瞳孔微微一缩。
——种子？
他立刻回想起最初芙罗拉帮他压制火种时，曾将一股圣光能量注入他的体内。当时他只以为是治疗手段，现在看来，那更像是一枚埋在他身体里的“保险”。
（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他心中冷笑，但面上不显。当时的他别无选择，即便知道是陷阱，也只能踩进去。
“你说自己讨厌疼痛，”阿德里安缓缓开口，目光直视着她，“手段倒是不仁慈啊。”
芙罗拉歪了歪头，依旧笑得天真烂漫：“必要的话而已啦。”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只是在谈论要不要多加一勺糖。但阿德里安却从她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那是一种不容动摇的决心，像是燃烧的火焰，既温暖又危险。
“但是，”她继续说道，声音柔和却不容置疑，“我会让所有人都收获幸福，包括你在内。”她微微倾身，琥珀色的眼眸映着烛光，像是流淌的蜜糖，“所以，我不会杀死你，只会在一切准备妥当之后……让你进入梦乡。”
阿德里安沉默了一瞬，随后冷笑：“听起来像是某种恩赐？”
“当然是恩赐。”芙罗拉笑得灿烂，“比起残酷的真相，甜美的梦不是更好吗？”
她站起身，裙摆轻轻摇曳，像是一朵盛开的花。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也该休息了。”她轻轻拍了拍手，一名光织者无声地出现在门口，“明天还有事情要处理呢。”
阿德里安没有动，只是盯着她：“你到底在计划什么？”
芙罗拉回头看他，笑容依旧甜美，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一场能让所有人都幸福的‘童话’。”
说完，她轻盈地转身离去，只留下淡淡的香气和一句轻飘飘的——
“晚安，阿德里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