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圣泉王国的旅程,自然选择了这个时代最有效率的交通工具——火车。即便是强如枢机主教,也无法像艾瑟莉娅那样进行长距离的空间传送。阿德里安意识到,自己的永夜渊虽然是涉及重力与空间的双相能力,但主要用于战斗和局部操控,进行这种跨越千里的旅行,持续使用空间跳跃会极大地消耗体力,远不如钢铁巨兽平稳高效。
车轮有节奏地撞击着铁轨,窗外景物飞逝。阿德里安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不由得想起了那条“笨龙”。“说起来,艾瑟莉娅怎么样了?”他心中泛起一丝牵挂,“被师傅救走,性命应该是无碍了。但火种侵蚀的后遗症呢?她现在又在哪里?” 更让他感到世事难料的是,那个成天一副懒散模样、靠着废墟喝酒的流浪者狄奥根,竟然是传说中的三大始祖龙之一。“这家伙……藏得可真够深的。”他暗自苦笑,感觉自己过去一年简直是有眼无珠。
视线回到眼前这节专属于枢机主教的豪华车厢。即使见识过芙罗拉宅邸的奢华,阿德里安仍不免有些像初进城的乡巴佬,目光悄悄掠过铺着厚绒地毯的车厢、镶嵌着母贝的桃木内饰以及那张足够当床用的天鹅绒沙发。芙罗拉则对此习以为常,正慵懒地靠在窗边,小口啜饮着侍从奉上的红茶。
为了打破沉默,也为了满足一点好奇心,阿德里安尝试着与她闲聊起来。他想起“维罗妮卡”这个姓氏带来的感觉,开口问道:“‘维罗妮卡’听起来像是历史悠久的贵族姓氏。你……并非出身于教会的神职人员家庭,对吗?”
芙罗拉放下茶杯,坦然承认:“没错,我本就出身贵族。不过,家族的事务有我兄长在打理,我自然不用操心那些俗务。”
这个答案让阿德里安有些意外,他追问道:“教会的高层,竟然如此放心地将枢机主教的权柄,交给一个并非自幼培养、根底在世俗贵族世家的人?”
芙罗拉闻言,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笑容里混杂着一丝自得和不易察觉的冰冷:“这个嘛,首先,我自然有我的手段,让他们‘放心’。其次……”她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田野,语气变得轻描淡写,却透出沉重的过往,“我也付出过相应的‘代价’,有着他们无法质疑的‘经历’。”
阿德里安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语中一闪而过的晦暗,立刻识趣地没有再问下去。他知道,每一个能登上枢机之位的人,脚下都必然踩着常人无法想象的荆棘之路。车厢内再次恢复了宁静,只有火车行进的声音轰鸣作响,
火车缓缓停靠在站台,蒸汽如白色的巨兽般嘶鸣着散去。车门打开,芙罗拉·维罗妮卡的身影甫一出现,站台上早已列队等候的迎接队伍便无声地绷紧了弦。除了身着锃亮盔甲、神情肃穆的王室护卫,其余人等皆衣着华贵,气度不凡,显然是王国的权贵人物。阿德里安换上了一身低调而得体的深色侍从服装,安静地跟在芙罗拉侧后方,尽可能收敛自己的气息,将自己融入背景。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迎接队伍的最前方,落在了两位格外引人注目的年轻男子身上。
左边一位,面容随和儒雅,眼神温和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思。他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色礼服,用料和剪裁极尽精良,但在周围一片珠光宝气中,反而因其刻意的朴素而显得格外出尘,仿佛在无声地表明某种超然的态度。
右边一位,则截然不同。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却线条硬朗,眉宇间凝着一股挥之不去的严肃。合身的礼服勾勒出健硕的体格,尤其那双骨节分明、布满新旧老茧的手,让阿德里安立刻判断出,这是一位长期浸淫武技的实战者,而非养尊处优的纯粹贵族。
只见那位儒雅的男子率先上前一步,脸上绽开恰到好处的礼节性微笑,向芙罗拉微微欠身致意,动作优雅无可挑剔:
“欢迎莅临圣泉王国,维罗妮卡大人。您的到来,是我们的荣幸。”
他的声音温和悦耳,随即侧身,向芙罗拉介绍身旁的弟弟:“容我自我介绍,我是卡里昂·温特哈特。这位是我的弟弟,马库斯·温特哈特。”
无需多言,芙罗拉和阿德里安都已明白,这便是圣泉王国的两位王子。
此时,马库斯也上前一步,他的礼节同样标准,但动作间带着军人式的干脆利落,话语也更为直接:“欢迎您的到来,维罗妮卡大人。父王病重,无法亲自迎接,深感歉意,故由我兄弟二人在此恭候,若有失礼之处,还请您海涵。”
芙罗拉脸上挂着她那无懈可击的甜美微笑,轻轻颔首,语气带着适度的关切:“二位殿下多礼了。索尔国王的病情和身体才是最要紧的,这些虚文缛节,不必挂心。”
卡里昂接过话头,姿态谦和却不卑不亢:“维罗妮卡大人旅途劳顿,想必辛苦了。还请移步王宫,暂且歇息。我们已经为您准备好了下榻之处。”
一番在外人看来无比和谐、充满敬意的官方寒暄终于告一段落。阿德里安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种官方场合必不可少的、充满客套与试探的对话,总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束缚。
芙罗拉并未如常人所想那般先去安排好的奢华客房休息,而是径直前往了国王的寝宫。寝宫内弥漫着草药的苦涩与衰老的气息,曾经叱咤风云的国王索尔·温特哈特此刻正躺在宽大的床榻上,面容因病痛而消瘦,深深的皱纹刻印着岁月的痕迹。然而,那依旧挺拔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窝,仍能窥见他年轻时必定拥有的健壮体魄与不凡俊朗。裸露在丝绸寝衣外的手臂和脖颈上,几道狰狞的旧伤疤无声诉说着他多年沙场征战的过往。
当索尔有些费力地歪过头,看清来者是芙罗拉时,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彩。他立刻示意身旁的侍女,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扶我起来。”
“不必勉强,索尔。你的身体为重。”芙罗拉走上前,语气是她罕见的平和,甚至带上了一丝真正的关切。
索尔在侍女的搀靠下,勉强坐直了身体,脸上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维罗妮卡大人亲自前来探望,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怎能……怎能懈怠?”他喘了口气,目光似乎穿透了华丽的帐幔,望向了遥远的过去,“只是啊……我这把老骨头,终究是不中用了。从十几岁提着剑在战场上搏杀,一路跌跌撞撞,流了不知多少血,才坐上这个位置……没想到,最后却敌不过时间。”
芙罗拉没有接话,她伸出纤白的手,指尖萦绕起柔和而纯粹的圣光,轻轻覆在索尔的额前。光晕流转,如同温暖的溪流试图滋养干涸的土地。但片刻之后,芙罗拉收回了手,圣光消散,她微微摇了摇头,琥珀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近乎怜悯的平静:“你的生命本源已经枯竭,并非伤病所致。人终有生老病死,大限将至,恐怕……真的无药可医。”
索尔闻言,脸上并无意外,反而是一种看透一切的释然:“维罗妮卡啊……我自己的情况,我比你更清楚。”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深深的遗憾,“只是……你曾经让我见过的那个‘愿景’,那个美好的未来……我恐怕,是无法亲眼看到它真正实现的那一天了。”
芙罗拉静静地注视着他,脸上那惯有的甜美笑容此刻完全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神圣的笃定。她轻声回应,话语却重若千钧:
“我会办到的。”
阿德里安静静地站在芙罗拉身后不远处,将这番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他像一个误入密室的局外人,能感受到话语间承载的重量,却无法理解其中真正的含义。“愿景”?什么愿景?芙罗拉向这位垂死的国王许诺了什么?他心中充满了疑问,但此刻的气氛凝重而私密,他既无从得知真相,更不便插嘴半句,只能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