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空气混杂着草药、旧书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点香气。赛琳娜的安全屋总是这样，杂乱中自成一种秩序，仿佛是她本人性格的延伸。
此刻，阿德里安、莉维娅、阿尔弗雷德、艾丽卡，连同主人赛琳娜自己，正围坐在一张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木桌旁，气氛却比那张桌子更显紧绷——当然，除了某两位当事人。
赛琳娜暗红色的长发随意披散，左眼的机械义眼闪烁着微光，精准地扫过阿德里安和莉维娅，最后定格在阿德里安身上。
她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惯有的嘲讽和一丝难以置信：“所以说，你们两个人，一个参与了世界数一数二的帝国内乱，把水搅得天翻地覆；”
“另一个，更厉害，在芙罗拉·维罗妮卡那位大人知情甚至可能默许的情况下，把那个烫手山芋——‘火种’，给揣回来了？”
她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仿佛要将两人剖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多少疯狂的念头。
被点名的阿德里安靠在椅背上，姿态是全然放松的，甚至带着点旅途劳顿后的慵懒。
他黑色的圣服有些破旧，额前刘海间几缕醒目的白发随着他点头的动作轻轻晃动。“嗯，”他应了一声，“差不多吧。”
而坐在他旁边的莉维娅，注意力显然在别处。她面前摆着一小块精致的奶油蛋糕，银白的马尾辫垂在肩侧，鲜红的瞳孔专注地盯着那甜点，小口小口地品尝着，腮帮子微微鼓起。
听到赛琳娜的话，她只是抬起眼，含糊地应了一句：“这个蛋糕真好吃。” 那神情，显然没把赛琳娜带着责问的话语放在心上。
自从摩尔干帝国那一系列惊心动魄的事件结束后，这位平日里冷酷果决的审判长，似乎莫名迷上了甜食，一有空就寻找新的店铺品尝。
此刻她微微眯起眼，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勾起，露出一丝近乎纯粹的、与她那肃杀身份极不相符的满足笑容。
阿德里安侧头看着她那副全然放松、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享受模样，不禁有些好奇。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从莉维娅手中的蛋糕上掰了一小块下来，塞进自己嘴里，完全没在意那是她刚吃过的。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伙伴，曾经在教会的阴影下互相扶持，穿过同一条裤子、分享过同一块黑面包的经历都有，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
“啧，”阿尔弗雷德抱着臂，目光在阿德里安身上转了转，“阿德里安，一年不见，你小子是不是胖了？看来在外面没少吃香喝辣。”
阿德里安咽下嘴里甜腻的奶油，没好气地回道：“哪有啊，明明忙得脚不沾地，东奔西跑，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手指点了点阿尔弗雷德，“哦对了，你是不是上次还欠我酒钱没给？”
阿尔弗雷德眼睛一瞪：“哈？是你欠我吧？上次在那边的小酒馆，最后那轮不是你嚷着要请客？”
“哈？绝对是你记错了！”阿德里安毫不退让。
“行了行了！”赛琳娜不耐烦地打断这对开始翻旧账的男人，机械义肢敲了敲桌面，“吵得我头疼。”
她话锋一转，嘴角扯出一个带着恶趣味的笑容，看向阿尔弗雷德，“不过说起来，真亏你们几个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尤其是你，阿尔。胆子够肥啊，当着刘战那个老怪物的面，宰了他的妃子？我真想看看他当时是什么表情，哈哈哈！”
她毫无形象地笑了起来，带着点幸灾乐祸。
阿尔弗雷德冷哼一声：“没什么好看的吧。对付那种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不给他点‘小小的震撼’，他又怎么会让你坐着谈，而不是跪着谈呢？”
这时，莉维娅终于吃完了最后一口蛋糕，她用指尖轻轻抹去唇边一点奶油。她抬起眼眸，看向赛琳娜，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接下来呢？阿德里安既然已经融合了火种，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研究了？”
赛琳娜收起了玩笑的神色，摇了摇头：“不行，还差得远。”
“火种的能量极不稳定，蕴含的混沌力量超乎想象。要不是阿德里安体质特殊，用他那个……‘永夜渊’初步压制住，我们这间屋子，连同外面这条街，早就被夷为平地了。”
“你们想想，就算是摩尔干帝国那么庞大的国家机器，不也得把火种层层防护，最后还得放在荒无人烟的野外吗？我们现在的条件，连人家万分之一都不如。”
一直安静旁听的艾丽卡，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她看了看阿德里安，又看向赛琳娜，轻声问道：“那……我们就这么干看着吗？什么也做不了？”
赛琳娜耸耸肩，靠回椅背：“干看着有什么不好呢？我这里没有进展，你们急也没用。不如趁这个机会放松一下？”
她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语气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调侃，“看看你们，一个个不是宫廷政变，就是跟枢机主教级别的怪物打交道，神经绷得跟马上要断的弓弦似的。在我这儿，至少安全，还有蛋糕吃，不是吗？”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阿德里安和莉维娅身上，带着点无可奈何。暂时的平静，或许只是风暴来临前最后的喘息，而如何利用这段喘息，才是关键。
赛琳娜那句“放松一下”还在房间里飘荡，阿德里安却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放松？这个词对他而言实在有些陌生。培养爱好？在不知道下一次麻烦会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当下，这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奢侈。他偏过头，看向身旁刚刚结束甜食享受的莉维娅，一个自然而然的念头冒了出来。
“莉维娅，”他开口，语气带着久违的轻松，“要久违的两人出去玩玩吗？”
莉维娅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赞同：“不错的提案。”她顿了顿，似乎也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自从你成为觉醒者以来，我们基本都是聚少离多。”
这话轻描淡写，却道出了两人之间因命运轨迹改变而骤然拉开的距离。如今能这样坐在一起，甚至计划一次简单的出游，都显得弥足珍贵。
众人又闲聊片刻，便各自散去。阿德里安自然还是暂住在赛琳娜这处据点，赛琳娜嘴上虽然总是嫌弃，但内心深处或许并不反感——有个人能这样毫无顾忌地跟她拌嘴抬杠，在这压抑的世界里，也算是一种难得的鲜活气息。
晚饭过后，喧嚣褪去，安全屋内只剩下阿德里安和赛琳娜。两人坐在厨房角落，她忽然开口，打破了宁静：“我说，阿德里安，你需不需要一些帮助？”
阿德里安正喝着水，闻言差点呛到，他放下杯子，满脸狐疑，甚至带着点警惕地看着她：“你…想干嘛？”他上下打量着她，“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这么好心？”
赛琳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琥珀色的右眼写满了“你这家伙真不识好歹”：“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啊？”
阿德里安没有任何犹豫，脱口而出：“没人性的科学实验怪人。”
“切，”赛琳娜不屑地哼了一声，懒得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直接切入正题，“我的意思是，你和莉维娅的关系，到底是什么呢？”
“也没什么吧，”阿德里安挠了挠头，回答得有些含糊，“就…正常啊。”
“这才叫不正常啊，”赛琳娜身体微微前倾，“不是我说，你们两个，应该是没进行过男女之事吧？”
阿德里安脸上瞬间掠过一丝不自然，耳根微微发热，有些窘迫地别开视线：“要你管。”
赛琳娜完全没理会他的羞赧，自顾自地继续分析：“明明两情相悦，相依为命十几年，却连个吻都没接过？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
阿德里安叹了口气，知道躲不过这个话题。他重新看向赛琳娜，眼神变得认真了些：“话是这么说…但我和莉维娅，不只是那种男女关系吧。”他斟酌着用词，“比起恋人，现在的感觉更像家人…她对我…应该也是有那种感情的。”他声音渐低，带着一种复杂的确认。
“也就是说，”赛琳娜总结道，语气带着点不可思议，“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却直接跨过新婚夫妇，成了老伴了，是吗？”
“差不多吧。”阿德里安无奈地承认。
这时，赛琳娜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颗俏皮的小虎牙，整张脸瞬间带上了一种狡黠又可爱的神采。她把脸凑近阿德里安，压低声音，带着诱惑的语气：“要不要…把我亲手调配的**给你呢？效果保证，无色无味……”
阿德里安没好气地伸手把她的脸推开：“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正经的，原来是打这个盘算。”
“不是吧？”赛琳娜坐回去，故作惊讶地瞪大眼睛，“莉维娅那么大个美女，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你都能忍住不行动？莫非…”她拖长了语调，不怀好意地扫了他一眼，“阳痿了？”
“痿个屁啊！”阿德里安哭笑不得，“我只是觉得，还是要尊重莉维娅吧。”他的语气重新变得平静，“我之前不是也说过吗？莉维娅不只是我的恋人，也是我的家人。”
这份感情对阿德里安而言掺杂了太多东西，青梅竹马的羁绊、生死与共的信任，早已超越了单纯的男女情欲。
赛琳娜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那眼神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飞快闪过。但她嘴上依旧不饶人：“不过也是，我这么一个美少女跟你同一屋檐下都没见你有什么反应，你基本是确诊阳痿了，没救了。”
阿德里安懒得再跟她争辩，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回房间睡觉了，明天还有你给我派的杂活呢。”
再聊下去，不知道这位科学怪人还能冒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念头。
看着他走向房间的背影，赛琳娜撇了撇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