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雷爪的闲聊结束后，傍晚时分，商队在一片相对干燥的高地开始安营扎寨。篝火次第亮起，驱散着沼泽边缘特有的阴冷湿气。
阿德里安和莉维娅坐在一辆马车的阴影里，背靠着背，简单啃着硬邦邦的干粮。周围是人群低沉的嘈杂声，反而为他们营造出了一小片便于私语的空间。
莉维娅微微偏过头，声音压得很低，只有阿德里安能听清：“你白天，发现什么了吗？”
阿德里安咽下嘴里干涩的食物，同样低声回应：“这个队伍里，有觉醒者。我看到了‘鸦’，就是那个预言者。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预言的力量……如果可靠的话，她无疑是任何大组织都垂涎的对象。预知未来的能力，在情报和战略体系中，几乎是无解的王牌。”
“是啊，”阿德里安轻轻呼出一口气，“这个商队不简单。虽然接委托的时候就知道，但现在越发这么觉得了。”
他几口吃完剩下的干粮，仰头灌了一口水囊里的清水，转换了话题：“不过先别操心那些了，先完成眼前的任务吧。你一直在前方探路，情况如何？”
“没什么要特别注意的。偶尔有一些不开眼的野兽和低阶怪物，都被我提前驱赶或解决了。地形方面，度过前面的哀嚎沼泽需要格外谨慎，最好是白天快速通过。夜晚，那些食尸鬼和不死生物据说会异常活跃。”
“也是。只有你我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强行闯过去。但要想看护好这几百号没什么战斗力的人，还是谨慎一点为好，白天行动更稳妥。”
沉默了片刻，莉维娅再次开口，这次的问题更带了些个人色彩：“你和那个雷爪，谈了一下午。你感觉他……如何？”
阿德里安闻言，故意用带着些许调侃的语气反问：“原则上，不是不探究雇主的底细和隐私的吗？”
莉维娅从鼻子里轻轻哼笑了一声，带着了然：“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而且，你明明也不打算就这么一直被蒙在鼓里，不是吗？”
阿德里安没有否认。确实，尽管他不打算刨根问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但掌握一些基本的信息和判断，是佣兵的本能，也是为了自身安全。
他斟酌了一下词语，回答道：“很特别吧。他有一种……尖锐感，但又不像某些人那样是出于讥讽或傲慢。那更像是一种，属于少年人的、甚至有点孩子气的锐利？像是认准了什么，就非要把它看清楚、弄明白不可。”
莉维娅安静地听完，评价道：“那不是和你挺像的嘛？”
阿德里安愣了一下，侧过头想去看她的表情，却只看到她那束起的银发：“你是这么看我的？”
莉维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淡笑意：“一个永远不知道转弯的死脑筋。”
阿德里安被她这话噎了一下，随即也忍不住笑了，回敬道：“彼此彼此吧，你也不差。”
第二天黎明，天光尚未完全驱散沼泽的浓雾，商队便已整顿完毕，开始向哀嚎沼泽深处进发。不死生物——食尸鬼、蹒跚的僵尸，乃至更危险的吸血鬼——大多是天生的夜行生物。低阶的甚至连一丝阳光都无法承受，而哀嚎沼泽这终年弥漫着瘴气与阴影的地方，正是滋养它们的绝佳温床。
过往旅人不幸罹难后，尸体在浓郁的死灵气息侵蚀下，极易转化为新的不死者，如此循环往复，便形成了这等生人勿近的恐怖聚集地。即便是少数能勉强在日光下活动的高阶不死族，实力也会大打折扣，因此它们更倾向于在属于自己的夜晚进行狩猎。
说来讽刺，这些怪物盘踞之地，并非教会无力清剿。以圣光之力，荡平一片沼泽并非难事。但在教会高层的权衡中，此举得不偿失。
这里的土地早已被死灵气息深度污染，不仅无法耕种，长期居住的活物也容易发生可怕的异变。
留着这样一片天然的“隔离区”，反而能遏制一些更麻烦的黑暗生物四处流窜。若贸然清剿了食尸鬼，打破了某种脆弱的生态平衡，谁也不知道会放出什么更棘手的东西。
“咻——”
一支利箭破空而去，精准地射穿了一只刚从泥沼中探出半个身子、企图偷袭商队成员的食尸鬼头颅。那腐臭的脑袋如同烂西瓜般爆开，尸体晃了晃，重新滑回泥沼之中。
旁边一名被救的商人脸上瞬间褪去血色，带着惊魂未定的表情连连向莉维娅道谢。莉维娅只是面无表情地微微颔首，示意无事，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扫过整个商队。
一路上，类似的偷袭发生了三五起，但都被她和阿德里安轻松解决。
她轻轻一夹马腹，让坐骑靠近阿德里安，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你注意到那些人见到怪物时的反应了吗？”
阿德里安正专注于将一丝微不可查的黑烟弥散在队伍外围，充当预警感官，闻言摇了摇头：
“没太在意，我的精力都用在侦察和戒备更大的威胁上了。怎么了？”
“他们的惊吓……有些刻意，甚至做作。”莉维娅的红瞳中闪过一丝疑虑，
“我感觉，这些人，至少其中的一部分，完全有能力应付这种程度的食尸鬼。”
阿德里安皱了皱眉：“会不会是你想多了？花那么大一笔钱请佣兵来解决自己原本就能应付的麻烦，图什么？”
“我也不确定，”莉维娅收回目光，望向迷雾深处，“只是，但愿是我多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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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惊无险，商队在傍晚时分成功穿过了最危险的沼泽核心地带。为防万一，队伍又向前行进了数公里，直到彻底远离那片被诅咒的土地才扎营休息。
夜晚的荒野同样不安全，阿德里安和莉维娅决定轮流守夜。
前半夜由阿德里安负责。篝火噼啪作响，跃动的火光映照在身旁莉维娅熟睡的脸上，勾勒出平日里被冷峻掩盖的柔和线条。
她呼吸均匀，银白的长发有几缕散落在颊边，显得异常安静。阿德里安看着看着，忍不住伸出手，极轻地捏了捏她的脸颊。指尖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莉维娅似乎毫无察觉，依旧沉睡着。
这让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莉维娅还是个瘦小丫头的时候，有一次生病发烧，他也是这样偷偷去给她偷草药……
时光荏苒，当初那个头发乱糟糟、眼神却倔强得要命的小女孩，竟然已经出落得如此漂亮……他正有些出神地想着。
但下一秒，他脸上那点微弱的笑意瞬间收敛，眼神锐利如鹰隼般扫向营地外的黑暗。他俯身，轻轻但迅速地摇醒了莉维娅。
“醒醒，有活了。”
莉维娅几乎在睁眼的瞬间就进入了战斗状态，睡意全无，她一边伸手去摸枕边的十字枪，一边压低声音问道：“什么类型的敌人？数量？”
阿德里安凝神感知着黑烟传递回来的信息，语速加快：“食尸鬼？不，速度太快了，行动轨迹也过于刁钻……恐怕是吸血鬼，数量在三十只左右，正在从东北方向快速接近。”
莉维娅立刻握紧了武器：“看来，是早有预谋的伏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