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阿德里安和莉维娅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卡斯迪奥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召集了所有能行动的人员。在临时营地中央的空地上,他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入伍需要进行宣誓。即便是我亲自邀请你们加入,这个环节也不能跳过。”他的目光扫过周围沉默的战士,“记住,不要糊弄。这里的人,都是为了革命抛头颅洒热血的战士。你们若把我们的信仰当成儿戏,那就只好请你们离开了。”
阿德里安和莉维娅点了点头。
很快,队伍被迅速集结列好。阿德里安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幕:伤员们被特意安排站在最前排,他们身上的绷带和伤痕在晨光下清晰可见,仿佛那不是痛苦的印记,而是某种无声的表彰。
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一丝玩笑之意,眼神专注而肃穆。明明身处空旷的荒野,四下只有风声与草叶摇曳的声响,但那肃静之中透出的庄严感,却比任何金碧辉煌的教堂内部更加沉重、更加真实。
卡斯迪奥转向他们,微微颔首。
阿德里安与莉维娅对视一眼,随即一同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旷野中清晰回荡:
“我志愿加入革命军。”
“我愿意为我们共同的理想付出自己的一切。”
“同同志们同甘共苦,患难与共。”
“以阿德里安·肖 / 莉维娅·蒂尔微之名起誓。”
誓言落下,没有欢呼,没有掌声。只有风持续吹过原野的声音,以及数百道目光沉静如水的注视。那注视本身,就是接纳与确认。
宣誓仪式刚结束,阿德里安还在回味刚才那份沉甸甸的重量感,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便从旁传来:
“你好啊,阿德里安。没想到在这碰到你了。”
阿德里安扭头,看见瓦伦提娜正站在不远处。她换下了那身标志性的审判官装束,穿着一身朴素的深色行军服,银灰色的长发简单束起,神色平静。
“瓦伦提娜?”阿德里安有些意外,“原来你是革命军的一员吗?”
“之前我的任务就是杀死龙族、回收火种。”瓦伦提娜语气貌似也有些介意,毕竟二人之前发生了那么多
阿德里安顿时有些尴尬。他想起了在克雷斯塔那场生死相搏,自己为保护艾瑟莉娅,几乎将对方重创。“当时……为了保护艾瑟莉娅,我把你伤得很重。抱歉。”
瓦伦提娜摇了摇头:“如果我真的在意,也不会来这里和你专门打招呼了。”
这时,莉维娅也走了过来,加入了二人的对话,简单了解了之前在克雷斯顿的事情。
听完,她侧目看了看阿德里安,又看了看瓦伦提娜,最后视线掠过不远处正在低声布置任务的卡斯迪奥,忽然轻轻说了一句:
“你们学医的……还真是人才辈出啊。”
阿德里安闻言一怔,随即苦笑。
瓦伦提娜的反应也是类似,这句话在三人身上似乎多少有点地狱玩笑了。
宣誓仪式结束后不久,卡斯迪奥便结束了与其他干部的简短交谈,迈步朝阿德里安、莉维娅和瓦伦提娜三人走来。
“叙旧的时间到此为止。”他开门见山,语气恢复了惯有的沉稳与高效,“我们的队伍没有时间在此停留。现在,我给你们简单说明一下目前的情况。”
“如你们所见,我们正处于战略转移中。至于那些所谓的‘货物’……”他停顿了一下,“其实是从摩尔干帝国带走的研究资料。”
莉维娅闻言,红眸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是新的疑惑:“你们……和摩尔干帝国还有合作关系?”
卡斯迪奥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在马克·奥古斯都皇帝在位时期,摩尔干帝国关于‘火种’的研究,一直是与革命军合作进行的。”
“马克皇帝不仅提供了大量研究资源和经费,还秘密给予了我们不少藏身处和行动上的便利。从他的出发点不难理解——单凭摩尔干帝国一国之力,无论如何也无法与教会这个庞然大物长期抗衡。寻找外部盟友,分散风险,是必然的选择。”
莉维娅心中一动,瞬间回想起在帝国宫廷时,马克皇帝在花房中对她说过的那句话——“如果我说,能让火种不被教会独占呢?”
原来如此。她彻底明白了。
马克皇帝并非仅仅是在用“火种武器化”的谎言拖延时间、迷惑教会;他更是在暗中下注,将一部分真正的希望和研究心血,托付给了革命军这条隐秘的战线。
这是一位清醒的统治者,在绝望的棋盘上,为自己身后的帝国和未来,埋下的一颗或许渺茫、却至关重要的火种。
“不过,”卡斯迪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将她的注意力拉回现实,“莉维娅,你情况特殊。你在教会内部仍有正式职务和身份。依我看来,你最好……还是回到教会中去。”
莉维娅微微蹙眉:“可是艾德蒙特已经见到我们了。”
“这正是关键。”卡斯迪奥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七位枢机主教,各有各的盘算。艾德蒙特对教会的‘忠诚’……恐怕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我不知道他最终究竟想达成什么目的,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对剿灭革命军的态度,在枢机院中算是相当‘敷衍’的。你回去之后,或许……他反而能成为一个可以试探、甚至争取的对象。毕竟,敌人的敌人,未必不能成为暂时的朋友。”
莉维娅沉思片刻,轻轻颔首:“确实值得一试。风险与机遇并存。”
“那我呢?”阿德里安忍不住问道,“还有……维奥莱特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只是说了一句‘吸血鬼’,她反应就那么大,恨不得当场宰了我?”
卡斯迪奥闻言,嘴角难得地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似乎被阿德里安这个问题逗乐了:
“也难怪你不知道,毕竟现今世上,纯血‘血族’已经极为罕见,大多数都是其劣化衍生体‘吸血鬼’。但两者本质不同,阶级与力量天差地别。”
他打了个比方,“你称呼维奥莱特为‘吸血鬼’,大概相当于把狼人叫做‘野狗’,或者把人类称作‘没毛的猴子’。对一位初次见面、且位高权重的女士这样说话,对方生气……难道不是很正常吗?”
阿德里安顿时语塞,脸上露出几分无奈和懊恼:“……看来我莫名其妙又多了一个记恨我的强大敌人。”
一旁的瓦伦提娜淡淡接话:“背着一颗‘火种’到处跑,你也不差这一个敌人了。”
卡斯迪奥收敛了笑意,神情重新变得严肃:“言归正传。枢机主教们目的各异,但有三位,是我们革命军当前明确且首要的敌人。”
他竖起手指:“第四枢机,圣·奥利文,‘天秤之冠’。他主张以严密的‘圣律’重塑秩序,其理念内核与我们要推翻的压迫本质上并无二致,甚至更加系统化、理论化。他是教会保守派的理论支柱。”
“第二枢机,芙罗拉·维罗妮卡,‘圣光织梦师’。她的手段或许比奥利文柔和,行事风格也更难以捉摸,但维护教会现有秩序、确保圣光系统稳定运行的立场从未动摇。她是现状的维护者与调和者,同样不会容许革命军动摇根基。”
“以及,第六枢机:赫尔加德·血怒。”说到这个名字时,卡斯迪奥的语气明显冷了几分。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战斗狂与征服者。他不在乎理念,只信奉武力与扩张,屠城灭族之事对他而言如同儿戏。革命军在他管辖的边境区域活动频繁,与他麾下的‘血怒战团’冲突不断,积怨已深。”
阿德里安静静听着,心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尤其是听到芙罗拉的名字被列为明确敌人时,他感到一阵细微的遗憾。
尽管早有预感,知道双方立场终将对立,但当这一天被如此清晰、毫无转圜余地地指明时,那份曾经在旅途中感受过的、来自那位枢机主教复杂难言的“关照”,还是让他有些失落。
但他很快压下了这丝不合时宜的感慨,当前局势容不得多愁善感。
“那么,目前正在追击我们的部队,属于哪一方?”阿德里安问道。
瓦伦提娜回答了这个问题:“是奥利文的部队。带队的是他的‘圣约者’——塞拉斯·温德尔。”
“圣约者……”阿德里安低声重复。他在教会中待过,自然明白这个称呼的分量。那是枢机主教亲自选拔培养的继承候选人,实力远超寻常首领级,堪称准枢机级的存在,是教会未来权力的核心预备役。
卡斯迪奥接过话头,目光扫过三人,下达了清晰的指令:“我们的目标不是击败追兵,而是成功撤退,与主力部队汇合,确保研究资料和阿德里安你体内的火种安全转移。为此,有三个必须遵守的限制。”
他伸出第一根手指:“第一,我不能出手。我的能量特征一旦完全暴露,极有可能直接引来枢机主教级甚至更麻烦的关注,让撤退行动升级为全面围剿,形势将彻底失控。”
第二根手指:“第二,阿德里安,你同样不能轻易动用‘永夜渊’的力量。你现在根本不知道如何在激烈战斗中完美隐藏体内火种的波动。一旦被教会方精确捕捉到,后果不堪设想。你的存在本身,现在是最高机密,也是我们未来的关键变量,绝不能提前暴露。”
最后,他语气斩钉截铁:“第三,也是最高优先级——研究资料、随行的研究人员,以及阿德里安你这枚‘活体火种’,必须尽一切可能保存下来。这是底线。必要时刻……哪怕付出其余所有人牺牲的代价,也要确保这三者安全抵达目的地。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