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的喧嚣渐渐平息,留下的是浓重的血腥味和遍地狼藉。瓦伦提娜拄着染血的荆棘刃,微微喘息。
塞拉斯派出的那支二十余人先遣队,终究是被全数歼灭于此。
然而,胜利的代价高昂得令人窒息。
人数双倍于敌,又占据奇袭先手,己方却依然伤亡过半。
躺在地上的,大多是熟悉的面孔——那些主动请缨、咧嘴笑着说要给教会老爷“上一课”的老兵,此刻却永远闭上了眼睛。
仅存的一名治疗系觉醒者正在伤员中竭尽全力地穿梭,脸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
他那微弱的光芒每次亮起,只能勉强止住一处最致命的流血,或唤醒一个濒临昏迷的战友,面对如此大量的重伤员,无疑是杯水车薪。绝望的气氛,比硝烟更浓重地笼罩在幸存者心头。
简单的包扎、回收还能用的武器、将牺牲战友的遗体尽可能安置到隐蔽处……
这一切都在沉默和压抑的急促中进行。每个人都知道,喘息的时间,是用先遣队的全军覆没和自己战友的鲜血换来的,短暂而珍贵。
“他们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瓦伦提娜的声音嘶哑,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真正的考验,马上就到。检查装备,准备迎接冲击。”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仅仅一刻钟后,大地传来了更为沉闷、更为密集的马蹄震动声。
为首一人,即使在肃杀的行军队列中也异常醒目。
他骑着一匹神骏的纯黑战马,身上并非制式铠甲,而是那身标志性的、剪裁合体的深色天鹅绒外套,内搭雪白挺括的丝绸衬衫,领口依旧随意敞开。
白金长发在疾驰中向后飞扬,在阳光下流淌着蜂蜜般的光泽。他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不是奔赴血腥战场,而是去参加一场华丽的狩猎。
然而,任何人只要瞥见他那双明亮眼眸中此刻凝聚的、如同猎豹锁定猎物般的冰冷锐利,便绝不会再将他这身“表演服”与软弱或轻浮联系起来。
瓦伦提娜的心脏猛地一沉。对方的主力,来得比她预想的还要快!先遣队覆灭的消息,恐怕通过某种联络手段已经传回。
“全体注意!正主来了!按第二套方案,准备迎敌!”
远处的塞拉斯显然也第一时间发现了这支横亘在路上的阻击部队,以及他们身后那惨烈的战场痕迹。
他几乎没有任何停顿,手中马鞭凌空一挥——
“目标,前方阻击阵地!全军,冲锋!碾过去!”
铁蹄轰鸣,大地震颤,黑色的洪流开始加速,如同决堤的怒涛,向着瓦伦提娜他们仓促构建的防线席卷而来!
“就是现在!”瓦伦提娜眼神一厉,猛地按下手中一个粗糙的引爆装置。
“轰!轰轰轰——!”
预先埋设在冲锋路径上的数处炸药被同时引爆!泥土、碎石混合着火光冲天而起,瞬间在疾驰的骑兵队列中制造了数处混乱。
几匹战马受惊失控,连带将骑士甩落,冲锋的锋矢为之一滞。
“为了新世界!杀——!”瓦伦提娜高举荆棘刃,身先士卒,带着剩余还能战斗的数十名战士,如同扑火的飞蛾,反向朝着那稍微混乱的骑兵洪流发起了决死的反冲锋!
她要在对方速度尚未完全提起、阵型受扰的瞬间,尽可能地制造杀伤和混乱,拖延哪怕多一秒!
塞拉斯坐镇中军,目光冷静地扫过战场。爆炸,反冲锋,惨烈的接敌……他迅速评估着局势。
(阻击部队,人数不足一百,且多有伤疲。先遣队看来是全灭了。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的判断快如闪电,命令随即下达,声音清晰地穿透战场喧嚣:
“第一、第二、第三小队,随我留下,剿灭这支烦人的苍蝇!其余各部,立刻从左右两翼绕行,避开正面纠缠,全速突破!注意规避可能的地面陷阱,保持机动,目标——前方峡谷!快!”
“是!”
军令如山。近百名精锐骑兵迅速脱离主阵,在塞拉斯亲自率领下,如同一把锋利的弯刀,狠狠斩向瓦伦提娜带领的反冲锋队伍。
而剩余的两百余骑,则训练有素地一分为二,如同两条黑色的巨蟒,试图从战场侧翼迂回掠过。
“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过去!”瓦伦提娜目眦欲裂,嘶声大喊。
她挥剑砍翻一名迎面冲来的骑兵,试图带领战士向侧翼移动,阻挡那试图绕行的部队。
然而,塞拉斯亲自带领的这三个小队,战力远超之前的先遣队。
他们如同铜墙铁壁,死死地缠住了瓦伦提娜和她的战士们。人数、装备、体力、战技的全面劣势,在失去了奇袭的突然性后,暴露无遗。
革命军战士每阻拦一个敌人,都要付出惨重代价,根本无力再分兵去拦截那两支迂回的部队。
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色的骑兵洪流,分成两股,如同无法阻挡的潮水,从战场两侧呼啸而过,扬起漫天尘土,迅速消失在通往虎口关的方向。
“该死——!”瓦伦提娜奋力挡开侧面刺来的骑枪,肩头又被一名骑兵的马刀划开一道血口,忍不住怒骂出声。
一股冰冷的绝望攫住了她——主力部队的时间,正在被飞速夺走!
不能再犹豫了!必须立刻打开局面,至少要把塞拉斯本人和这部分精锐拖在这里更久!
瓦伦提娜周身开始涌动起一股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她准备强行发动真名解放的力量,死死拖住塞拉斯。
就在她能量即将喷薄而出的刹那——
“咻!”
“咻咻咻!”
五、六道身影,以快得近乎视觉残留的速度,从不同方向、不同角度,同时向她袭来。
六、刀光、剑影、枪尖,封死了她所有闪避和蓄力的空间!
瓦伦提娜心头剧震。这些身影一模一样,都是塞拉斯!
是幻影?还是某种高速移动的分身?
没时间分析了!
她只能强行中断真名解放的引导,将汹涌的能量压回体内,这反噬让她喉头一甜。
同时,身体凭借本能做出极限反应,连续数个狼狈的翻滚、矮身、格挡,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绝大部分攻击,但左臂还是被一道凌厉的剑风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浸透了衣袖。
“呃……!”
她半跪在地,急促喘息,抬头死死盯着那五六个缓缓收势、将她围在中间的“塞拉斯”。
不对……空间的感觉变了。
瓦伦提娜猛然察觉,自己周围的环境,不知何时已被一层淡淡的、半透明的金色光晕所笼罩。
这光晕迅速凝实、扩张,形成了一个半径约二十米的神圣结界。
结界内部,地面变成了古老斑驳的石板,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铁锈的气息。四周凭空出现了各式各样的冷兵器——长剑、战斧、长矛、钉头锤……它们凭空悬浮,或插在地面,如同一个古老的、被时光遗忘的角斗场。
更让瓦伦提娜心中一沉的是,她发现自己与体内力量的连接,变得极其滞涩、微弱。
别说发动真名解放,就连操控最基础的「罪缚」丝线,或者凝聚「荆棘刃」上的能量,都变得异常艰难,仿佛有无形的枷锁将她牢牢锁住。
塞拉斯优雅地挥了挥手,其余几个“他”如同泡影般消散。
他站在结界的另一端,随手从“兵器架”上取下了一柄造型华丽的长剑,挽了个剑花,动作娴熟得如同呼吸。
“欢迎来到我的「礼仪性决斗」结界,这位小姐。”塞拉斯的声音带着一丝愉悦,仿佛在介绍一场有趣的游戏。
“在这个神圣的角斗场内,除了枢机主教级别的真名解放——那股与世界规则连接的力量我无法完全压制之外,其他所有的‘超凡’力量,都会被极大限制,直至近乎无效。怎么样,这个为你准备的舞台,还算华丽吧?”
瓦伦提娜咬着牙,缓缓站起身,她试着再次催动力量,果然,体内的能量如同死水。
“呵……还真是个耍赖的技能。”
她冷笑一声,汗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你难道不敢和我正面对决吗?只敢用这种手段剥夺我的力量?”
塞拉斯闻言,嘴角的笑意加深了,摇了摇头:“廉价的挑衅,不过,为了防止你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我还是解释一下吧。”
他用剑尖轻轻点了点地面,“在这个结界里,受到限制的不只是你。我同样无法动用任何圣光之力、空间戏法或者其他小把戏。这里,是绝对公平的——”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
“——白刃战领域。”
“挑选你喜欢的武器吧,女士。”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目光扫过周围琳琅满目的兵器,“让我们用最古老、最纯粹的方式,决定谁能走出这个角斗场。顺便一提,”
他微微扬起下巴,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里,第一次透出毫不掩饰的、属于顶尖强者的绝对自信,“我诸武精通。而在纯粹的白刃战技艺上……至今,还没人能赢过我。”
结界之外,厮杀仍在继续,但声音仿佛被隔绝,变得遥远而模糊。
结界之内,空气凝固,只剩下两人相对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