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花开魂隙

作者:Citrus7 更新时间:2025/5/10 3:48:15 字数:6197

女孩撑着伞,眼前的男孩从头到脚都湿透了,头发紧贴着额头,校服聋拉着。

男孩做错了事一般低着头,雨水顺着发梢滴落,直到那把伞挡住了天空。他抬头看见了女孩的脸,一半是责备,另一半是担心。

故事是这样开始的。

女孩是怎样遇见男孩的,太小了,两个人都不记得了。

他们在南方的城市里长大,度过光阴:一起淋过雨,看过彩虹;在奶茶店门口吃冰淇淋,分享一包辣条。

终于,男孩与女孩在18岁时迎来了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男孩差点再也看不见她了。

也是一个雨天,或是为了悲悯谁,空气中故意营造出一种平常却又似被冷落的气氛。

章柏站在小雨里,视线涣散,他也不想聚焦。

一辆摇摇欲坠的电动车带着匡匡作响的外壳出现在视野之内,和着塑料件之间碰撞的声音,仿佛那是一辆复古的蒸汽火车,带着金属的碰撞,扬长而来。

同时刹车片也尖叫着冲了过来,他没有动,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直到暗红色的破损外壳在章柏眼里闪成一条线。

他突然失了重心,连带着书包就要往后面倒去,这是下意识的动作。

视线的下方出现了一双手,熟悉的手,这一刻时间都不愿流逝,让他看见了那一头纯正闪亮着的黑发。

“林汐瑶?”

章柏伸手去够,可时间重新流逝,他一屁股把柏油马路上浮着的薄薄的一层水溅起。

“哎哟!看车啊!”车上一个大妈不耐烦地扯着嗓子叫喊道。

蒸汽火车带着哐当声从耳朵中消失了,章柏呆坐着,头都没回。

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那个电动车从老远带着噪声驶来,他也知道,只是一旦精神陷入过往,大脑总是会在一刹那将现实的思考能力抹去。

他刚刚看见了林汐瑶。

“小伙子,你没事吧?”包子铺的老板从一筐顶头高的蒸笼后绕了过来,要去扶那个呆愣的年轻人。

“哦…没事!谢谢。”章柏像从梦中回来,转头微微一笑,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此时他的校裤上已经印了淡淡的一层灰色,形成一个“韦恩图”的形状。

包子铺老板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个刚刚还纹丝不动的青年:“现在的年轻人…唉…压力真大。”

老板一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一边递上了这个年轻人刚刚在这买的两个包子。

三个月前,他也是在这等包子,林汐瑶——现在躺在第一医院里的小女孩,把包子递给他。

这本应该发生的:两个人拿到早餐之后,一边吃着早餐,聊聊各自关注的资讯,同学的“黑料”,走到学校,然后上完一天的课。

但是,一辆小轿车失控了,保险杠撞上了这里的路牙子,强大的撞击甚至把旁边的消防栓都生生拔了出来。

他看着这里地上的一排排小洞,那些应该是原来路边的防护栏,它们都当时被击飞了出去,落到了绿化带上。

章柏有些不记得当时的情形了,只是那一切都很突然,意外就像雨一样落下来,黑发女孩一把将他推开,然后眨眼间倒在他眼前。

这是第几次回忆这个场景呢?

课桌擦过地板,桌椅磕碰着发出隆隆的响声,随之而来还有衣服袖子与衣身的摩擦声。

他一怔,后知后觉地环顾了四周,发现老师早就离开了,班上大半的同学也一边谈笑一边走出了教室。

章柏将桌上摆满的练习册和试卷理成了一摞,把水笔装进笔袋,正想拎起书包离开,注意到一双白皙的手已经搁在了书桌边上。

“那个…章柏?”程梦清低着头,小声地问。

“啊?哦…怎么了嘛!”章柏怀着轻蔑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像是面对着老师表达他的不满,即使气撒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他也无所谓。

他总是在球场故意拖十几分钟,然后慢慢悠悠走回教室,像是在反抗什么,可他也不知道他的敌人是谁,班主任吗?

但是这种事班主任应该早就习以为常了,怎么还想着派班长来说教他?倒是越是临近高考,他反而生出一种“无所谓”的松弛感。

网上“寒窗苦读三年换来十年寒窗”与百日誓师口号喊的“苦战百日换金榜题名”产生的强烈反差,还有生活上的变故,零零碎碎的事化作玻璃渣,硌得心发慌。

还有吝啬的学校,晚自习下课后不久学校的路灯就会熄灭。所以他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一边把凳子推进了课桌下,一边把书包挎上。

见他要走的架势,程梦清打算伸手拉住他的书包,但她的手极速地扑了空,又立马缩了回去。

见状程梦清只好紧紧跟在章柏的背后:“你周末有时间吗?”此话一出,教室里剩下的同学立刻把目光投了过来。

章柏有些诧异,但是注意到教室里气氛不对,倒是不敢过多停留。

一来是班上有些男生似乎十分仰慕程梦清,二来他并不想跟“校花班长”扯上什么关系,不然自己传上绯闻倒是不要紧,要是程梦清成为了别人吃早餐时的配料的话,他也说不定会有些自责。

可程梦清没有在意那些视线,继续跟着他出了教室。

“有。”章柏装作满不在乎地答道。

“这样啊,你…你愿意来长明台站旁边的那个自习室一起自习吗?我正好要去还《挪威的森林》…”程梦清语速极快地将话说了出来,她的指甲在衣角擦出了沙沙声,头也低了下来。

“时间不冲突的话…应该吧。”

“那,那到时候我发定位给你!”

她撇下一句话就快步向楼梯间走去。

走到教学楼的一楼屋檐下,细雨夹风敲打着樟树簇拥的树叶,章柏把伞从书包侧面的口袋里拔出来,对着万雨飘散的天空撑开。

这让他又想起了那个舍命救他的女孩。

小时候,他遇见了一个女孩,她不是童话里的公主,没有权倾天下也没有雍容华贵,根本不像故事的女主角。

那个女孩家境很普通,虽然容貌过人,却也算不上倾国倾城。

就像灰姑娘没有她的骑士,但她自己就是骑士,她会保护自己,也能保护别人。

她就像一个大姐姐一样,会陪着章柏玩,会带他去小卖部买零食,会在他受伤的时候温柔地递给他一个创口贴。

她也很少哭,也许是偷偷躲在一个没有人的角落里发泄了吧?天底下怎么会有一个女孩不哭的呢?章柏总是这样想。

所以评判一个公主的标准是什么?

善良吗?纯洁吗?勇敢吗?在现在的他看来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公主不需要评判,该是公主,她就住在皇宫里,吃着一顶一的山珍海味。

那些品质,不过是纯金戒指上的一颗颗钻石罢了,没有它们戒指也能卖个好价钱。

她不是公主,她连骑士都没有,更没有一个王子能在危机关头救下她。

只要是王子看上的女孩,即使要跨越重洋,刀山火海,他也能创造奇迹,救下他的公主。

章柏知道他不是什么王子,因为他没办法救下公主。

如果她是骑士的话,又有谁能保护一个骑士呢?

球鞋频繁地踏进夜色中隐形的水洼中,溅起的水花偷偷浸湿了袜子与裤脚,鞋子里逐渐增大的摩擦与潮湿将章柏再一次拉回了现实。此时他已然处于学校外的公交车站了,中间的路程没有在他的脑中留下任何踪迹。

蒙照着水汽的公交车缓缓停在他的面前,停住的一瞬间,公交车的发动机释放了积蓄已久的压力,释放的气体发出了“呼哧”的低吼。

上车之后章柏扫视了后面的座位,选了一个空位坐下,用脸贴上冰凉的窗子,眼睛随意地向外瞥着——那是?程梦清?他看见马路对面站台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广告灯的光让她只露出了一个轮廓。

她也要回家,这没错,可是章柏见她站在一个漏风漏雨的公交站台下,不禁想起了那辆黑色的宝马,可是这样的大小姐有一天也要身处如此窘迫的地境吗?

随着她的身影淡化在五光十色的广告牌里,章柏的思绪已然飘到了别处。

光影在城市的阴暗里摇曳,淅沥的雨似乎不想让这个少年的路程轻松一些,有意无意地吐出更多的水汽。

雨刮器在车窗上切割出扇形光区,公交车缓缓停下。这是今晚最后一辆公交车了,这也意味着章柏不得不打车回去。

走到第一医院的住院部时已经快十一点了,但是住院部的大厅依旧照常亮着暖色的光,候诊区的金属椅子上也歪七扭八地坐着好多人。

章柏见缝插针般巧妙灵活地从粉色和蓝白色组成的墙中间蹭了过去,找到了一处位于最角落上的电梯。

这个电梯是住院部更换病人床单的货梯,平时一般只有护工走这个电梯,上次林汐瑶刚刚进医院的时候,一个护工见他等电梯着急就偷偷告诉了他。

他的身影在住院部的走廊快速地穿梭,每过一个拐角都没有犹豫,目标明确,丝毫不拖泥带水,就好像这是一个游戏,可是他的脚下没有那种发着光的引导线。

“我来看你了…”他停在一间病房前,心里轻轻默念,手腕带着把手按了下去。

这间病房很大,是医院专门给配的,可惜的是今天晚上下了大雨(天气预报刚刚更改的?),房间尽头的玻璃窗并没有像想中那样投下水银一般的月光。

一个女孩静静地躺在中间的病床上,氧气面罩里的白色水汽一次又一次地凝聚,他听着轻轻的呼吸声回荡在病房里,把轻柔的目光落在女孩身上。

他找了把椅子,靠在了床边,女孩的手从被子里探出来,她的手背像涂了凡士林一样粉腻露,手指修细苍白,食指上夹着检测心跳的用的夹子。

床头柜上的监护仪中一条绿线随着女孩的吐吸一边跳动着,只是有些低沉。

出事那天,她一把推开了章柏,汽车的轮胎硬生生抵在她的后腰上,将她撞出了一米,可是章柏不愿回忆这些,每当在学校里看见女生披下头发,他就想狠狠抽自己两巴掌。

就像一个失职的骑士,对于主人的任务,他可以面对千军万马冲锋陷阵,至死方休,可主人要是先阵亡了呢?他不断地在心里咒骂当时的自己,可这些都无济于事,他又想象自己是日本的武士,像我这么失败的武士,还是赶紧剖了吧…

做错了事的小猫将爪子搭在主人的手上,在祈求主人的原谅。

医生说她身体没有什么问题,身上只是受了皮外伤,但是心率波动一直很奇怪,而且她一直在昏迷状态里。

住院三个月,肇事司机赔的几万块钱也差不多用光了,这个司机还是挺仗义的,赔款多给了几万,这个偌大的单人病房也是他调剂着换的,可是人没醒又怎样呢?章柏只想开车把那个司机撞了发泄,古巴比伦的法典要是还在的话他肯定会的。

月光终于来了,在她的手上…不对!在她的手里?

一阵极强的白光从她的手心里迸射开,仅仅一瞬间就贯穿了被子,将房间照的透亮。

“咔哒”

房门打开了,一个粉色衣服的护士用一种极其诡异的眼神望着他,左右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晚上不要开灯,会影响病人休息。”

护士转身就要把门带上,突然又猛地推开,“你是病人的朋友吧?”

章柏的视线刚刚从剧烈的白光中恢复,刚刚几百流明的刺眼光线让他短暂陷入了失明,结果一个护士就开了门,还在这里审讯他?

“我没开灯!”

“开了就是开了,没啥解释的,你是高中生吧?”

章柏气急败坏,先不说那个白光是怎么一回事,这个护士是不是看他一个高中生就好欺负?她没给章柏一点解释的机会,单刀直入的性子真是恶心。

“呵…怎么了。”

“小妹妹住院费马上不够了,找她的家属来续费。”

“哦。”

门咔哒一声关上了,相比她的动作和语气,门的响声倒是更温柔了不知几百倍。

章柏没有心情去追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护士,然后挠着头解释他没有开灯,不过结果应该还是注定的就是了,所以这份委屈只好忍着咽咽口水吞下去。

眼下他只想知道刚刚闪光弹一样的突如其来的光是什么鬼,可他的眼前依旧飘忽着强光之后如同一团黑雾似的斑块。直到恢复正常,他才低头看向刚刚白光出现的地方——林汐瑶的手。

月光?这才是真正的月光,被子上章柏的阴影将林汐瑶的下半身都给盖住了,她散开的刘海下面盈着浮光,滔如波浪的色晕染在了病房里的一切上。

透过指缝,他看见了比月光更加明亮的白色,小心翼翼地拨开林汐瑶团住的纤指,一片花瓣迎势滚到了床单上。

怎么会有花瓣?

一盆栀子花独自凌乱在他身后落满灰尘的窗台上,居高临下。栀子的窗外,厚积雨云在一刻不停地释放着情绪,但她此时已经呼哧到沙哑了,新月如同一柄长刀把云层划开一道口子,刃锋直穿夜空。

章柏想起什么似的,猛然转头,目光定在了那盆花上。

花苞在月色的见证下,裂开了一个口子。但是在细嫩的绿叶的遮掩下,它把自己的花苞隐藏的很好。

章柏总是觉得这样的光他见过,除了亮以外,它的颜色是自然界少有的米白色。

车祸当天,这道白光似乎也出现了,他的记忆里,从头到尾就没有林汐瑶把他推开的那一段记忆!记忆不断倒着带,仿佛一出舞台戏一样在章柏的眼前放着,戏中人物的动作在残影中不断倒退,太阳从西不断升高,再到月亮从西边升起…

晨曦定格在东边。

林汐瑶在马路对面的一棵樟树下左右张望着,手里提着两袋蒙上水雾的袋子。

在一辆白色的大货车也刷刷地过去之后,林汐瑶踏着轻盈的步子奔向章柏。最后一步,她一跃,跨过了路牙边的井盖,手里的包子甩向他。

她微低下身子喘着气,一只手往前一抵,像是故意推了章柏一把,包子扣在了他的胸口,然后…

然后她长发一倾,脸侧向了左手边…

来不及反应。

——她倒在地上。那辆小轿车卡在一半栅栏和绿化带上,前轮空转着。

中间…发生了什么?她不应该是用力把我推到了一边吗?

他顿时感觉自己在反复翻阅一本陈旧的剧本,想找出记忆里一个印象深刻的场景,可是翻遍了整个剧本,那段场景,那段记忆,就像被人修改了一样,消失在茫茫文字里。

记忆再一次倒带…林汐瑶的黑发随风飘散在马路中央,她神情恍惚,当她看见章柏的一刹那间。

白光!

当时也出现了这样的白光!

章柏的大脑像补帧一样,一头一尾的两个画面中间被插入了一些根本就不存在的片段,这些…都是因为白光?

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或许是…太累了?

虽然线索到这已经中断了,但是刚刚那个烦人的护士似乎无意中证实了一点——那个白光是真实存在的。

章柏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了问题,这样的故事已经可以写进《十万个为什么》了。

可问题是这个害人不浅的光还缠着林汐瑶。

他不敢相信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会怎样。

一个普通的高中生能做到什么呢?他连一个女孩都保护不了。没准下一次这个光夺走的就是她抢来的命了。

他看了最后一眼林汐瑶,决定先回家。

这一眼足足有十秒钟之长,却在他们俩一起相处的十多年里显得微不足道,可他的心太重太重,那一眼的份量,林汐瑶这辈子可能都无法感受到吧。

已经将近十二点了,可这是一个高中生“夜生活”的伊始。

章柏拖着疲惫的身体倒在床上,伸开双臂,双目无神。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学校高强度的备考,还有林汐瑶病房里的“怪事”,特别是那光,那片栀子花瓣是与其同时出现的,可是花期不是没到吗?

疑问就像沙漠中植物的根系一样,只要它还活着,就不断地向下、不断地向外,虽然地表它只是毫不起眼的一株小草,其地下的根系却发展地像一颗巨树。

章柏转过身,将头埋在被子里,以接近吼叫的语气喊道:“怎么办啊!”

这白光他无能为力,可是告诉了别人说不定还会被当成疯子。明明可以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却总是感觉自己、林汐瑶与它有着些许联系。

“嗡嗡”声打断了章柏的神绪,他摸向一旁,从被子的褶皱里掏出一部手机,手机屏幕上的裂纹间流着丝丝银光。

弹窗:

羊:玩不玩?

章柏顺手回了一个:玩,他精神一震,一个小跳从床上弹起,小碎步踱过床,拉开对面的椅子自由落体式地坐了上去。

既然现在搞不懂,那干脆就不要懂了,我是个废物,可是废物也有自己的快乐,他这样想。

左手开机,右手拿耳机,章柏仅仅花了不到一秒钟就完成了上机。打开cs,他掏出了十二分的精神对待这一把炙热沙城。

“开门红,只能赢,不能输。”章柏左手执着耳麦喊到。

“跟我去B,给你看国一沙鹰。”羊自信回到。

“我靠!对面颗秒怪?”随即两个人的叫喊声同时响了起来。

eco局输了。

“不行,起野牛兄弟们。”羊不甘心地提议,那气势汹汹的语气似乎要把对面撕碎吃掉,章柏气血上头,也跟了一把。

两个c+屁颠屁颠地冲向a小,一颗闪把章柏的屏幕满白,屏幕前的他气得扭曲的脸上像是涂满了防晒霜,还油光锃亮。

“章柏?”一道纤细的女声响了。

“咦?你是紫色吗?有妹子?”章柏上下晃着鼠标,游戏里的他对着紫色队友连连点头。

“你猜呀?”

章柏看了看紫色的名字“Nikooo”,那确实很像了,cs里能排到女玩家确实是少见的事。

“那就是了。”

章柏按tap键看了看紫色的战绩,足足拉了他5个人头。

“紫色来炸鱼的吧?”羊切了麦跟章柏讲。

“不知道,能带飞就行。有一说一,她声音还怪好听的,很耳熟啊。”

“她?紫色说了话吗?”

“对啊…啊?她没开麦吗?”

章柏才反应过来紫色的麦克风符号貌似自始至终都没有在右上角显示过。

“那还能是谁?”

“哼,原来你天天想着妹子是吧!”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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