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林汐瑶习惯了用大脑交流，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是一个短发的女孩拍了他，刘海稍有些长，发梢落在肩膀上，睫毛微微颤动，眼角还有淡淡的眼影，明显是化过妆的。
“章柏？”
在章柏视角里，程梦清只是嘴巴动了动，他什么声音也没有听到，但是通过嘴型看她应该是喊了他的名字。
她刚刚拍章柏的手收了回来，在胸口挥了挥，作出打招呼的样子。
“啊…”林汐瑶还没明白眼前的女孩是谁，出于礼貌回应了一声。
『这谁啊？』
『程梦清。』
『这是程梦清？就是她找你来的？』
林汐瑶跟程梦清不是很熟，她从来不关心人际关系，以至于三年高中只认识跟自己有过节的人。但是程梦清她不可能不认识，只要是学校举办的大型活动她都有参与，而且学习还好。
『她跟你是一个班的吧？』
『啊…是。』
女孩不敢一直对着章柏看，见章柏还是茫然，解释道：“我怕你不认识路，就在地铁站下面等你了。”
女孩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卫衣，过长的衣摆把下半身的红色格纹短裙遮住了一半，脚上是一双增高的老爹鞋，但她的身高依然只有章柏的肩膀高度。她还化了淡妆，浅色唇釉在嘴上泛着光泽。
程梦清家很有钱，至少在当地算是有头有脸的家族了，她爸爸是房地产商，家资不言而喻。但是她这身打扮对比之下却略显朴素，倒是令人意外了。
『哦，那我们一起走吧。』
出乎意料的是林汐瑶没有多问，反而正经地先上了扶梯。
程梦清随即跟了上来。
“你等了好久吧？”林汐瑶转过头看了一眼站在下面的程梦清。
“没有，刚刚到。”
在程梦清的眼里，章柏转过身跟她说话，她很高兴章柏会主动找她搭话，可林汐瑶却只是站在一个女生的角度想缓解一下气氛而已。
出了地铁站之后就一直是程梦清在带路了，林汐瑶一直跟在她身后，两个人没有说一句话。
自习室在一栋办公楼的高层，室内装潢独具一格，是简约加上古典风格的混搭，但又巧妙地融合在一起。
意外的是这里不仅有很多供自习用的桌子，他的右手边居然全是书架，一排一排向前延伸。站在书架边向内看去，浓淡交织的彩色书脊砖块一样砌成一面墙。难怪她说要来还书，这的书的数量还真能跟学校图书馆碰一碰。
程梦清走向前台报了手机号，一个身穿休闲装的前台小姐姐回应了她，“是预定了位置的程女士吗？105和 106都是你们的。”
章柏觉得现在不解释一下就晚了，『她找我来学习的，真的。』
这样的解释反而更加无用，埋了三百两白银在地里的那位大概也是同样的说辞。
『我知道啊，你想学什么？数学或者物理？』林汐瑶操控着章柏的手拉了拉书包背带。
『先写完作业吧。』章柏见林汐瑶不为所动，只好顺着她的话接了一句。
章柏不敢再解释了，他感觉林汐瑶非常不对劲，变得异常严肃，刚刚的话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坐在这里抬头就能看见一面巨大的落地窗，甚至巨大一词显得这落地窗有些狭隘了。窗外是几栋有玻璃幕墙的高楼，阳光没有朝他们反射过来。再走进一点就能看到低矮的居民楼，商业街隐藏其中，流动的人潮显现了它的位置。再远一些就是一个盘踞在居民区中间的湖，那是一个湿地公园，旁边就是高档的别墅区，是林汐瑶和章柏无法想象的地方，极尽奢华。
长条形的实木桌子就摆在落地窗前，看起来程梦清找了一个景色不错的双人桌，她拉开一个高脚椅坐下，林汐瑶坐在她对面。
原本章柏以为就是普通的单人隔间的自习室，没想到程梦清带他来了这么高端的地方，他反而有些不太自在。书架旁边的方形书桌上也有一些人，大部分都有笔记本，像是大学生。
两个人真的就开始各干各的，程梦清没有找章柏说话，林汐瑶便从书包拿出章柏的高考数学套卷，『写哪里？』
章柏瞬间抱住林汐瑶的“大腿”，救赎感从天而降。他平时成绩虽然不是很差，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忽上忽下的成绩让他很苦恼。
『你帮我看看错题呗。』
林汐瑶翻过几面红扑扑的试卷，皱了皱眉，『你还真错了这么多啊，上学期不是还好吗？』
『你在酸我？』
『没有。』林汐瑶转了转手上的红笔，『我看看你什么错的多。』
时间接近中午，落地窗外的高楼反射的光渐渐消失了。林汐瑶让章柏告诉她思路，因为他用不了草稿纸，所以她百无聊赖地对着桌子发着呆。
程梦清摆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她拿起来看了看，然后敲了几下屏幕。
“那个？要不我们去吃饭吧？”
“噢噢，好。”林汐瑶赶忙回复了她。
『她说啥？』章柏觉得自己就像个局外人。
『她找你去吃午饭。』
林汐瑶刚刚发呆无意中看见她的动作，还在猜是谁给她发信息呢，原来是看了眼时间。
“带你去个地方。”程梦清低头诡秘一笑，把桌上的书全收进那个红色的针织背包里。
老城区的餐饮行业最近比较火爆，小吃街一条路上人潮汹涌。当地的年轻人比较喜欢来这里逛，小吃街上不仅有特色小吃，奶茶店、电玩城之类的都吸引了很多年轻人驻足。
林汐瑶自从进了小吃街后就一直在左顾右盼，视线一直没离开过街边的美食。开始她还有所顾虑，会不时看一看路，或者路人，但不久又回到店铺里了。
章柏看出来她很想吃这些，不禁有些失落。在这条街上有一个人，想吃东西却始终矜持；还有一个魂，想吃东西却食之无味，真正意义上的食之无味。
『你想吃就去买点吧，让她等一等你。』
『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想吃了。』
『可你一直在看啊。看就是想吃了，反正你又不会长胖，就当是改善一下我的伙食。』
林汐瑶早上只在地铁站的便利店买了一点面包，这是按照她之前的习惯来的，在章柏身上确实不顶用，一下就饿了。
『行吧。』
林汐瑶想上手去抓跟她一人之隔的程梦清，“等等！”
旁边一个卖莲子的小贩用扁担挑着两筐莲子挡在了程梦清面前，林汐瑶面对她突如其来的刹车躲闪不及，情急之下侧身闪到了程梦清侧边。
“诶诶，没事吧？”
程梦清急忙伸手去拉他，无济于事。林汐瑶拽紧程梦清的书包才勉强站稳脚跟。
“吓我一跳，没事，谢谢了。”林汐瑶尴尬地用手别了一下头发，发现自己没摸到头发，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章柏啊。
程梦清在原地嗤笑起来，双手捂住了嘴，眉弓却似月牙。
“哦哦，我刚刚说要去买点吃的。”
“那我就陪你去了。”她示意面前刚刚站稳的章柏去买，然后并排走在他身边。
买完鸭脖，林汐瑶感觉神清气爽，当然不是身体上的，她的身体已经扛不住辣度开始冒汗了。
『好吃吗？』章柏只能咽咽口水，却没有传来身体的触觉，反倒是有鸭脖下肚的蠕动感。
『当然好吃。』
林汐瑶正得意呢，程梦清突然转过身。
没给她不明所以的时间，眼神已经瞟到了旁边的一家西餐厅，林汐瑶立刻猜到这就是她口中的“地方”了。
不愧是千金，自习室去了一个能看见城市天际线的大厦，午餐又来了这个高档的西餐厅。感觉跟着她算是当了一天富二代了，章柏这样想着。
转念之间，他又觉得奇怪，如果仅仅是朋友的话，自己配得上她这一天的格调吗？但她的作风也算是低调的了，不像小说里的千金那样雍容华贵，穿的衣服也很日常活力。
但她吃饭也没有人陪着，肯定是挺孤独的吧。这样想来一切都合理了：她只是找自己来陪她聊天学习吃个饭的。
看了看餐厅的招牌，是意大利斜体的英文，章柏便跟在程梦清背后走进去了。
这家西餐厅在小吃街有些格格不入，这是一个梯形的钢结构建筑，架空的地方用玻璃覆盖，暖色的光晕夺门而出，地砖是仿砂的瓷砖，墙上挂着陈木的挂饰，室内的绿植居然都是真的。
如果这些都不能让章柏和林汐瑶震惊的话，那接下来服务员的动作言辞可真是让他们大开眼界了。
里面一个盘着头的服务员热情的走了上来：“程小姐？您给留了哪个靠窗的位置。”
“哦哦，谢谢你啦。还好今天人不是很多，不然耽误你们就不好了。”程梦清也咧嘴笑着，白嫩的脸颊也染上了血色，剔透了起来。
“这是？朋友？”服务员稍微打量了一下章柏（林汐瑶），眉头微皱。
“哦，是，同学。”程梦清也转头看了看呆呆站着的章柏，笑容更盛。
还好今天是林汐瑶帮忙挑选的衣服，章柏没有出什么丑，服务员也没有再来打扰他们两个，两人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很奇怪啊，她会带你来这种地方吃饭。』林汐瑶的语气中有一些急切。
『她的家境你又不是不知道，想必来了客人她都会这样吧，大方一点。』章柏回答。
『嗯，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我…』
“章柏？你吃点什么自己点就好了，我有这的卡，随便吃，不然就要过期了。”
天大的好事降到了他头上，准确一点，是她头上。章柏从林汐瑶吃上鸭脖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话，林汐瑶不禁担心起来。
『喂，你不说话呀？』
『听不见，我能说啥，反正你想吃啥就吃吧。』
林汐瑶从来没有想过章柏还会生闷气，活像他小时候。
『好啦好啦，小柏不哭哦。』
『滚。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小柏”
林汐瑶很久没有说过这个称呼了，或者说他们很久没有这样面对面说过话了，距离近却也产生了隔阂。
林汐瑶低头翻着菜单，也不客气地点了很多想吃的。程梦清只是微笑着在一旁推荐着。
程梦清在手机上把刚刚点的菜都一一加入购物车。
“对了，你有什么打算吗？”程梦清转头看向窗外。
“嗯？”
“额，就是，准备上一个怎样的大学，打算以后干点什么，这样的吧……”
以后要干些什么。
林汐瑶发觉自己对未来应该怎样生活也没什么头绪，但是现在也不重要了。
『她问你打算以后干什么。』林汐瑶把问题复述了一遍。
『先上了大学再说吧。』
章柏早有准备似的立即回答了这个问题。
『上了大学之后呢？』林汐瑶接着问。
『最好是找个喜欢的工作，然后赚钱。』
『就这些？』
『她还想知道？』
『对。』
『好吧，还有……找个对象吧。很平常的人生对吧？』
林汐瑶内心震了一下，当然章柏是无法察觉的，程梦清的出现不知为何让她十分郁闷。
“我以后会考虑读个博士。”
“为什么一定是博士？”林汐瑶不解的问。
“或许是一种认可吧。我并不想跟别人踩在不同的起跑线上，那样会丧失很多乐趣。”
“比如？”
余光瞄到程梦清转过了头，偷偷看了一眼章柏，“比如……平凡？”
林汐瑶知道她隐晦的表达的她的看法，拥有正常人的生活——果然有钱人就是奇怪啊，当然她也不会奢望什么钱财啊。
她不知道章柏有没有感受到程梦清这样的情感，然而章柏那边却是很久都没有说话了。
服务员轻盈的走过来，给他们两个的牛排浇上了黑胡椒酱，酱汁在接触到铁盘子的一瞬间便发出了“滋滋”声，格外刺耳。
林汐瑶与章柏在接下来都没有怎么说话了，两个人都似乎有什么心事，他们的灵魂像这样交织着，冥冥之中就能察觉到对方的心思。
最后没有一个人开口了。
小吃街依旧火爆，林汐瑶却被心情灭了兴致，但程梦清十分开心地道了“再见”。林汐瑶目送她下扶梯，直到人群把她淹没在拐弯处。
或许她才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一物？
章柏和程梦清都有他们应该去做的事情，自己却已经没有未来了。
躺在床上，林汐瑶想了想说：“中午说的，你想去哪所大学啊？”
章柏没有回答。
“我不能占着你的身体，无所事事吧？我们两个一起高考肯定能上个985，不说顶级的，差一点点也是有望。”
『不用。』章柏很冷淡地说出这句话，『我想过了，我要过自己的生活，我也要你活着，我会想办法的。』
“自己的生活”
林汐瑶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生活”，她的妈妈让她考第一，她照做了，在学校里确实很受待见。
可是这仅仅只是一个遗嘱，她为了妈妈做到了。
『所以，你在我的身体里，一定不要有约束。』
林汐瑶不知道他究竟想了些什么，眼皮也终于松懈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