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照料

作者:星星在呢喃 更新时间:2025/5/27 20:27:12 字数:2843

  云静居。

他回到绾清峰后,每日照旧练剑,温习术息,神识稳定,红绳未动,在外面的那几日程历仿佛从未有过。

  她什么也没提,也没有过问。

  那夜发生的事她只字未说,也没解释。

  她的神情像什么都未发生过,动作、话语、眼神都与往日无异,甚至比曾经都更温和些。

  屋里换了香。

  他不喜这味,却没有说出口。

  她端着那个小香盏点香时,指骨微白,唇角略淡,看上去比之前更安静。

  他没说自己喜欢旧味,也不敢问她为何换香。

  他只是照旧在她裙侧跪坐,接下她递来的术卷,低声答是,眼不敢抬,呼吸压低。

  只是他知晓自己不一样了。

  那夜她引导他时,他是惊惧无措的。

  他想过逃开,心念涌动,甚至险些震开术息。

  可她太近,语气太轻,红绳的牵引太稳,加上他根本挣扎不了,内心却早已沉没,甚至自己还可.耻地起了反应。

  他以为第二天她会有所明示,责他也好,试探也罢。

可她没有,她仿佛真的只是日常训导,然后退开,往常却不留痕迹。

  是他想多了吗?

  郁念坐在小榻边上,手指一下一下地扣着佩剑剑鞘的边缘。

  房中点着香,很久才适应这味。窗纸上月光照得很淡,夜风没吹进来,四下静得过分。

  绾清峰这几年一直冷清,弟子不多,晚间常年听不到人声。

  他以前喜欢这样的安静,专注修习,精炼心意。

  可不知为何,这次回来,他忽然开始怕了。

  不是怕安静,是怕那种“只有她存在”的安静。

  姜绾清没有设新术封他的识海,红绳少有再主动收紧。

  他的术息平稳,没有阻滞,也没有异动,可他就是不安。

因为那几日的和沈长老以及陈咏枝发生的事情判若昨日。

  他觉得哪里有异样,却找不到源头。

  想出门走走,却迟迟无动于衷。

  直到他听见一声轻微的咳嗽,从院那头传来。

  声音极轻,像是有人强忍着,压在喉咙里。

  风没动,夜未动,只有那一声极轻的咳,仿佛裂开夜的表层,直直刺进他耳中。

  他下意识站起身,却在门边顿住。

  他不该去的,她若不唤,他便不该动。她一向如此,若有需要,必会让他前来,不会等他主动。

  可那咳实在太轻,轻得不像她。

  他还是伸手推开了门。

  院子里很冷,草上结了霜。屋檐下未点灯,姜绾清的寝屋隔着小径,帘未落,隐隐有光透出。

  他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那咳并未再响。

  他忽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脚却不由自主地踏了出去,一步,两步,直到站在她门前。

  帘子半掩着,他看不清里头情况,也听不见呼吸声。他抬手敲门,指节刚触帘边,那灯光忽然微暗。

  他低声唤:“师尊?”

  里面无应。

片刻后,他又轻声道:“弟子郁念,请问……你可还好?”

  他想转身离开,可在那一刻,帘子里传来细微的动静。不是术息,不是防护屏障,是衣物挪动的“沙沙”声,极轻,极近。

  他犹豫片刻,轻手掀帘入内。

  屋中暖香未散,灯火摇曳。

  姜绾清倚在床头靠坐,眉间微蹙,神情却未显慌乱。

她身上的外衣松着披在肩头,发丝顺着鬓边垂下,几缕贴在颈侧,被灯光一照,颜色更淡了些。

  她的手放在身前,指节微白,像是刚抬过,又收了回去。

  郁念站在原地,没敢走近。

  姜绾清先开口。

  “你还未睡?”她声音极轻,像是半梦中醒来的语气,没有责备。

  他对上眼:“听见你咳了。”

  她眉头动了一下,旋即舒展。她并未否认,语气温和:“一时不适,不妨事。”

  “我去熬药。”

  话出口的瞬间,郁念自己也怔了一下。他原本没想说这句,可那声音仿佛是自己从识海里自动拎出来的。

  她刚才那一声咳,明明轻得几不可闻,可此刻却比他的术息还清晰。

  姜绾清并未拒绝,只道:“药材在左侧柜中,第二层,有一包是温身养息的。”

  他见她停顿了一下,于是补了一句:“好。”

  他随即而动,快步绕过屏风,走到那木柜前。

  木柜静立于角落,柜门无锁,很容易便抽出来,那一层的方整药包躺在那里,一目了然。

  他认出了她说的那包,是他曾喝过的,味苦,药性却极柔。

  他动作很快,将药取出,倒水,注入火息,火苗升起的刹那,香息便铺了开来。

他不知是药香,还是屋中本就点着的香。

  他没去想。

  姜绾清没再说话。

他煎药的间隙,听见她轻轻动了一下,像是转了个身。

  灯火照在她白衣上,影子投在帘后,分明淡薄,却叫他看得有些出神。

  药煎得极快,他将药盏端出,走至床前,弯腰递上。

  她闻声转过,起了身子伸出那双柔荑,手指触盏边时微微一颤。

他指节无意间碰到她手腕一刻。

  是她体内的灵息——冷得不像她的冰莲玉体气息,而是……灵识回流过头的症状。

  她的神识,仿佛有些不受控制。

  “烫吗?”他低声问。

  她没答,只是抬眼望他,那曾经也少有的神色在眸子上旋着波光。

  “不。”她说。

  她喝药的速度极慢,不似平日那般利落。那盏药不过数口,她却停顿了三次,像是每一次都在确认什么。

  他站在一旁,没再出声。

  盏见底,她放下。

  “徒儿。”她淡声说。

  他没应声。

  姜绾清又抬手,轻轻将他额前一缕发抚到耳后,动作轻得近乎虚无。

  “我那日……吓着你了么?”

  郁念指尖一紧。

  她终于提起了那夜的事。

  他原以为她不会说的。

  他该答没有,可声音卡在喉中,半晌说不出话来。他看着她,喉结微动,最终仍低声道:“……弟子不敢。”

  她没笑,也没再问,只是重回原处后,将被子轻轻拉上,盖过胸口。

  “你若不安心,便留在这儿吧。”她的声音几乎是呢喃。

  “坐一坐也好。”

  她说得极轻,仿佛怕吵到谁。

  郁念点头,找了个角凳坐下。

他未靠得太近,也没走太远,只隔着两盏灯的距离。

  姜绾清闭眼休息。

  他的视线却一时没离开她。

  夜深了。

  院中风过,吹动窗纸轻响。他坐得太久,身上带着冷气,仍不曾移动。

  姜绾清睡得极静,呼吸极稳。他听得分明,却不敢确定她是否真睡着。

她的神情淡淡的,像是熟睡,又像是随时可以醒来。

  他盯着她的睫毛看了很久。那细长的睫毛微垂,盖住下眼影。

  这么多年过去,他竟还记得那天她的味道——不是香,是她那白发披散在衣物间一点点草药苦息,被风吹散,粘在他自己袖口上的淡香。

  屋中灯仍亮着。他不敢熄。

  不是怕黑,而是怕她醒来没看到他。

  她翻了个身,眉头紧了一下。他以为师尊要说话,屏住了气,可她只是微动,被角落下,未再有声。

  他松了口气。

  夜是长的。

  他靠着房柱坐着,剑横膝上,手搭在剑柄上。留光安静的没有出鞘。

  风渐起了。

窗缝中隐隐传来几声树枝摩擦的响动,像是有人在院外走过。他听了两息,判断不是术息扰动,只是风扫过林枝。

  可那声音落在他耳里,还是叫他有些不安。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将窗半掩,又折回去看了她一眼。

  她仍是原来的姿势,没有动。

  他走到门边,拉过角落的软垫,铺在床下地上,背贴墙又坐下。

  距离不近,也不远。刚好是能转头即见的位置。

  这一晚,他没睡着。

  眼皮沉,头也轻,却总有一处意识是清醒的。他不敢真沉下去,总觉得她若咳一声,若皱一下眉,他就该起身。

  可她一夜都未再咳。

  只是偶尔有轻微动作,不痛不痒,像梦中不愿醒。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又回到了很小的时候。

  她病了,他守着。她睡了,他也不敢动。

  小时候他是怕她死,现在他是怕她醒来,看不到他。

    他靠着墙,慢慢闭了眼,却未入睡。

只是偶尔,他会觉得自己被看着。

不是直视,也不是神识探查,而是一种淡淡的感应,像那根细绳轻微浮动,牵引不出声的注目。

香引燃尽时,他起身,收拾好药盏、将用术法洗净的红裳和披衣折好,放在她床边。

她依旧闭眼,神情安稳,呼吸不乱。

他低头行了一礼,推门而出。

门板轻响,响声很小,却未引她一丝反应。

可她指下的被角,不知何时早已压深了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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