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那扇饱经风霜的木门终于在一阵“吱呀”声后，不情愿地向内打开了一条缝。氤氲的、带着淡淡沐浴露清香的水汽率先弥漫出来，像一层轻柔的薄纱，模糊了门后少女的身影。
莉莉丝正满脸困惑地拨弄着键盘，听到动静，她懒洋洋地抬起眼，目光投向浴室门口。
片刻之后，赛丽亚才磨磨蹭蹭地从那片朦胧的水汽中走了出来。
她显然是有些不自在，低着头，湿漉漉的灰色齐肩短发紧贴着脸颊和脖颈，发梢还在“滴答滴答”地往下淌着水珠，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留下一个个小小的深色圆点。
她换上了一套略显宽大的旧T恤和洗得有些发白的运动短裤，T恤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小片细腻的肌肤，在水汽的滋润下，透着许久没见过太阳的白皙。
大概是因为热水的缘故，她原本苍白的脸颊此刻泛着红晕。那双总是盛满忧郁和警惕的蓝色眼眸，此刻因为水汽的氤氲和刚刚哭过的痕迹，显得格外清澈明亮。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几颗晶莹的水珠，随着她不安的眨动而微微颤抖，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莉莉丝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不得不承认，洗干净了的赛丽亚，褪去了之前的颓废与狼狈，确实…顺眼了不少。
那张小巧的脸庞五官精致，线条柔和，如果不是总是紧抿着嘴唇、眉宇间萦绕着化不开的愁绪，绝对是个标准的美少女了。只是前些日子疏于打理，才掩盖了本该有的光彩。
就在莉莉丝暗自品鉴着这焕然一新的储备粮时，赛丽亚一抬头，便看到莉莉丝正坐在那张唯一的的旧书桌前，姿势怪异地趴在那台她视若珍宝的笔记本电脑上。
赛丽亚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内心涌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慌。
“你、你在干什么？！”赛丽亚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尖叫出声，也顾不上头发还在滴水，湿漉漉的脚丫在地板上踩出一串水渍，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过去，伸出手就想从莉莉丝手中抢回电脑的控制权。
那台笔记本电脑对她而言，几乎是除了前辈们留下的遗物之外，最最重要的东西。
里面不仅有她多年来积累的各种工作成果和资料，还有一些…嗯…一些绝对、绝对不能让第二个人看到的浏览器历史记录和私密文件夹。
莉莉丝显然是被赛丽亚这突如其来的的激烈举动吓了一跳，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差点连人带椅子一起翻倒在地。
她不满地“啧”了一声，双手却下意识地死死护住了身下的电脑：“干什么大惊小怪的！本小姐只是想查点东西而已！还有，你这电脑下载东西怎么这么慢啊，是不是坏了。”
赛丽亚眼尖地瞥见屏幕上是一个界面设计得极其简陋粗糙的下载页面。那个小小的下载进度条顽固地卡在99%的位置，纹丝不动。而电脑桌面上，则凭空多出了十几个奇怪的图标：“小鸡壁纸”、“好压”、“3456浏览器”……还带着几个可疑弹窗广告。
“你…你到底下载了些什么东西？！”赛丽亚的声音变得异常尖锐。
莉莉丝却是一脸“这不是很明显吗”的无辜表情，理直气壮地说道：“当然是地图啊！我们不是要去找那个神子灾兽的痕迹吗？总得知道周边的信息吧？我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从那些乱七八糟的信息流里，找到了这个地图！”
她伸出手指，骄傲地指了指屏幕上那个可疑的软件图标，“结果呢？下载下来就打不开，怎么点都没有反应！”她指着散落在桌面上的图标。
“你下载下来的是……压缩包。”赛丽亚咬牙切齿地说。
“什么……压缩包？”
“你要解压缩才能看里面的内容。你不会连解压都不知道是什么吧！？”赛丽亚感觉自己的血压都高了起来。
“还要解什么……压缩？哎……你们人类的科技，真是既落后又麻烦得要命。”莉莉丝语气中充满了对这台电脑的强烈不满，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的根源其实出在自己身上。
“你真的会用电脑吗！？”赛丽亚恶狠狠地问道。
“我当然会啊，我可是天才大恶魔！”
赛丽亚看着莉莉丝那副“我已经很努力了但电脑实在太愚蠢”的无辜表情，再看看屏幕上的捆绑软件全家桶。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先生气莉莉丝乱动她的电脑，还是该无语这个像是刚从与世隔绝的原始社会穿越过来的野人。
“快给我！”莉莉丝一瞬间忘记了二人力量的差距，一把抢过了电脑。
“行了行了，这个不听话的破烂还是交给你了！”莉莉丝小巧的恶魔尾巴不耐烦地在身后扫来扫去。
赛丽亚看着莉莉丝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台被折腾得一片狼藉的桌面，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郁闷。
但形势比人强，她还是默默地在书桌前坐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开始清理莉莉丝留下的烂摊子。
一坐到电脑前，她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强制结束了那几个还在后台偷偷摸摸运行的可疑进程，然后删除那些应用与注册表。
在确认电脑“安全无虞”后，赛丽亚深吸一口气。整个人的气场都随之沉静下来，熟练地调出了一个命令行终端窗口，漆黑的背景上，白色的光标安静地闪烁着。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轻快地敲击着，一行行指令迅速输入并执行。屏幕上滚动过一连串的连接测试和状态回报。
“我们要找的是与神子灾兽召唤仪式相关的信息，对吧？”赛丽亚头也不回地问道，声音平静而专注，与平日里的怯懦判若两人。
莉莉丝扬了扬眉，对她这种突然切换到工作模式的状态感到有些新奇，但还是配合地回答：“没错。”
“能告诉我一些线索吗？”赛丽亚问道。
“线索……嗯。“莉莉丝沉思着。”那种规模的仪式，不可能凭空进行。必然需要特殊的能量供应，也需要在特定的时间节点。而且，那些愚蠢的狂信徒，仪式失控后，议会里总会有些人去处理收尾，他们也会留下痕迹。”
“能量供应异常…特定节点…后续清理痕迹…”赛丽亚低声重复着关键词，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得更快了。她打开了几个的脚本，在数据库和一些城市基础设施监控日志中，进行搜寻与匹配。
“首先，时间范围。”赛丽亚轻声说着，同时在脚本参数中设定了事件发生前后一个月的时间窗口。
莉莉丝在一旁看着，原本还抱着手臂，带着一丝不耐烦，但渐渐地，她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微妙。
嗯，她……完全看不懂。
“你觉得举行那些仪式，通常会在什么地方？”赛丽亚一边操作，一边冷静地提问。
“哼，多数是些老旧的、被人遗忘的工业设施，或者地下的隐秘工事。那些家伙喜欢在阴暗的角落里搞些见不得光的仪式。”
赛丽亚点点头，迅速调整了筛选脚本的参数。她又打开了一个专门查找城市电网负荷数据的网页。
“找到了一个异常峰值。”赛丽亚指着屏幕上一个陡然升高的红色柱状图。
“在事件发生前三天，第七旧城区的电网负荷出现过一次持续约两小时的、远超正常水平的瞬时增压。但官方记录上，并没有相关的电力调度或大型工业用电申请。”
莉莉丝凑近了些，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兴趣：“哦？继续。”
赛丽亚又调取了那个时间段，第七旧城区附近几个关键路口的公共交通监控录像。
“有几辆可疑车辆的轨迹，都指向了同一个地点。”赛丽亚说着，在地图上标记出了一个区域。然后，她又将那个区域的卫星图像调取了出来。之后搜寻此处的城市规划旧档案，获取此处的历史建筑信息。
终于，在一阵急促的连续敲击后，赛丽亚停下了操作。
“第七旧城区能源中继站，”赛丽亚的声音带着肯定的语气。
“记录上在十五年前就已废弃，但卫星热成像显示，在事件发生前后，该建筑内部有不正常的、间歇性的热源活动。”
“而且你看这里，”她放大了一张分辨率很高的卫星图片，“建筑的地下入口附近，有近期车辆碾压过的痕迹。”
“就是这个地方。”赛丽亚轻声说道，微微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口气。长时间的专注让她感到有些疲惫，但眼神中却闪烁着一种解开谜题后的自豪。
莉莉丝的目光在信息丰富的屏幕和眼前这个刚刚还因为被调侃个人卫生而窘迫不已的少女之间来回移动。
“这些东西…你是怎么弄到的？”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赛丽亚抬手擦了擦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她回头瞥了一眼莉莉丝，那双在屏幕荧光映照下显得有些深邃的蓝色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嘴角也微微向上翘起带着一点点小小得意的弧度。
“你该不会以为，我以前整天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真的只是每天都在…打游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