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早晨我醒得比平常还要早。
房间里还浮着些微的晨雾,那是被窗帘遮住的光照在昨晚没关好的饮料瓶上反射出来的。
我抱着枕头,盯着天花板发呆。
「今天……会来吗?」
并不是没约好。但也不是完全确定。
我和朝仓之间的事,好像总是停留在一种模糊的地带里。
像是光在空气中投下的淡淡反射,擦肩而过时衣角扫起的声音,或者,便利店那一瞬间的笑容。
我轻轻翻身,想起昨晚记事本里那一句话。
『希望她真的会来。』
然后我又把那句话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好像只要多念几次,就能让它变得更真实。
——
九点五十二分,我站在车站前旧市场的路口。
旧招牌上贴着某年某月的活动海报,颜色已经褪掉一半。空气有点热,地上的水渍是早上刚洒过的水还没完全干透。
我低头看了眼鞋尖,它踩在斑驳的阴影里,边缘不整齐,就像我现在的心情。
她会来吗?
如果等到十点整她还没来,是不是我就可以假装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或者,该不该主动传个讯息?
但我又不想让这变得像是我一个人在期待。
我朝街角望了一眼。
十点前两分钟,朝仓出现了。
她穿着一件很简单的T恤和短裙,头发半干,看起来像是刚洗完澡不久。阳光从她身后透过来,把她的影子拉得细长。
她看到我,没有加快脚步,也没有慢下来。就只是维持那个速度,一步步走过来。
直到我能清楚听见她鞋底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早。」她说。
「早啊。」
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远处市场的入口。
「那,我们走吧?」
她点头。
我们一起踏进旧市场。那里是车站对面旧商圈留下来的一小块区域,一排排木造屋檐,骑楼斑驳,铺着像是从昭和时代遗留下来的红砖地面。
第一家是五金行,橱窗里摆着密密麻麻的锁头和手电筒。接下来是裁缝店、糖果铺,还有卖冷面的小吃摊。
「感觉……这里时间都没变过一样。」
我随口说了一句。
朝仓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慢慢走到糖果铺前,看着里面那种装在玻璃罐里的小糖果。
「小时候,很羡慕别人有零用钱可以每天来买一颗。」
「你没有零用钱?」
「不固定。得看我妈心情。」
她说得很平淡,好像只是在描述天气。
我不知道要怎么接,只是站在她旁边,看着那些我也早已忘记名字的糖果。
「你小时候呢?」
朝仓突然转头看我。
我愣了一下。
「我……大概是那种,被买了糖也会忘记吃,转头就把糖塞到书桌角落的类型。」
「好像挺符合你。」她微微勾了一下嘴角。
不是嘲笑,是……一种轻轻的确认。
我觉得自己像是刚刚通过了一个很小很小的测试。
我们继续往前走。
经过一间打折便当店时,我看见橱窗上贴着张手写的纸条:『怀旧风味饭团三十元』。
我笑了一下,把纸条指给她看。
「你觉得什么叫怀旧风味?」
「可能是梅干太酸、鲑鱼太咸的那种?」
我们不约而同笑了出来。
笑声很轻,不会打扰到其他人,但又真切地存在着。
穿过市场尽头的时候,我们走进一条更窄的小巷。
那里几乎没有店家了,只剩墙角的空罐和风吹落的纸屑。
朝仓突然停下来。
「你为什么会来找我搭话的?」
我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你是说,什么时候?」
「第一次,在社团活动后。」
我回忆了一下。
「因为你那天练习台词,声音大得全走廊都听得见……」
「啊……那天。」她低声说。
我看着她,朝仓的手指在衣角上无意识地搓着。
「我以为你会笑。」
「我确实忍了一下。」
朝仓抬头看我,眼神有点无奈。
「不过我没笑出来。」
「为什么?」
「因为……」
我咬了一下嘴唇,还是说了出来。
「因为我觉得,你很认真。」
她没有说话。
但那个瞬间,风刚好从我们中间吹过去,吹起她一小撮头发,还有她衣角微不可察的香味。
她继续往前走。
我也跟上去。
走出旧市场的时候,阳光变得有些刺眼。
身边的风变得柔软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