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要去哪来着。
是旧市场。对,她说那里像是昭和的街区,虽然我也不是很知道昭和是什么样的气氛……但我点了头。不是因为想象得出那个地方,而是她说的时候眼睛发亮,那种闪光让我想点头。
我现在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灯没有开。只是开着窗户,看外头的天色一点点变暗。
她说十点。我想应该是上午的十点吧?如果是晚上十点,那就有点太像约会了。
不过……像不像,其实也不只是看时间对吧?
我叹了口气。窗外传来蝉的声音,在这种傍晚时分,特别黏腻。好像每一声都不是从树上传来的,而是钻进了耳朵,在脑子里震动。
我用指尖卷着耳机线——只是动作,不是真的在听什么音乐。耳机另一端连着手机,屏幕是黑的。偶尔会点一下亮光,看看有没有消息,但当然是没有的。
「我是契约的一方。」
我小声地说出来,然后觉得有点好笑。
其实这也算不上什么「契约」,只是她这么说了,我也就顺着点头了。也许是那时候风很柔,夕阳很低,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像是躺在水面上的羽毛。要是不点头,就会让那片羽毛沉下去。
我其实不太擅长应对这种人。
她太认真了。又或者说,她认真地对我不认真。
那种不经意的在意。比如突然停下来回头等我,比如买饮料时不说话但一直看着柜台后面的我,比如走出便利店时故意走得很慢,好像想等我主动并肩。
她从来不直接说出口,但她又什么都写在脸上。
太容易懂了。以至于我不想懂。
因为一旦懂了,就会忍不住回应。
但回应了……又要怎么办?
我把脸埋进膝盖。刚洗过的棉裙有阳光的味道,是中午的时候晒的。那时候我就想,如果衣服有点太阳味,明天出门的时候说不定会比较像夏天。
村濑小羽。
我在心里重复了她的名字。
她的声音很细,带点沙哑,不高不低,像是永远在疑问句的尾音徘徊。她讲话的时候不太看人,除非是她真的在意那句的反应。
她总是迟疑着,却也总是走到我身边来。那种不自然的接近方式……会让我觉得很熟悉。
我以前,也曾经有个朋友,走路的时候总是贴着我,话不多,但走散的时候会紧张得原地打转。我们后来也没有吵架,只是慢慢地就不见了。那种关系,好像就是这样。只要没有一直握紧,就会滑走。
村濑会不会也是那种人?
她是我这学期转来之后,第一个主动跟我讲话的人。准确地说,是第一个一直试图跟我讲话的人。
我想起在音乐教室后面,她突然撞见我练习那天。她没有多问什么,也没有嘲笑我,只是站在那里,像是风吹不过的一个地方。
「你帮我守一个秘密,我陪你过一个夏天。」
……到底是谁更像是在拜托谁啊。
我还是不太懂她。
但我知道她很孤单。
不是那种被大家孤立的孤单,而是连在热闹里也没有归属感的那种孤单。
我知道那种感觉。
有时候她会笑,但眼神里总是留下一点空白。就好像笑容是刚贴上去的,而不是自己长出来的。
我不确定该不该填满那种空白。
也许她并不想被填满。
我伸手把桌上那瓶没喝完的葡萄味运动饮料拿过来。瓶口已经有点温了,喝起来更像感冒药了。
……为什么那时候要选这个啊。
我抿了一口,还是皱起眉。
然后,又想起她笑得快呛出来的样子。明明那么容易害羞,却笑得没防备。
我有点想再看到一次那样的笑。
只是……我不能太主动。
我知道我不是那种会讨人喜欢的类型。我的个性太慢、太拧,也不够温柔。我习惯用沉默来回应问题,用走开来回避解释。
我曾经想,这样的我如果想靠近谁,就必须先后退一步。
可村濑不是。
她从来都在逼近。
不是故意的,只是她就是那样的一个人。
像是猫那样,盯着你看的时候没有任何恶意,但你会忍不住想摸她头。
我拉开抽屉,拿出那本练习敬语的笔记。摊开来的那页还有些弯曲,应该是那天下午拿出来复习过。
我不知道自己还想不想去打工。
但……如果她也在的话,说不定能坚持下去。
如果真的有一个可以一起度过夏天的人,那这场夏天就不会是虚度的。
我闭上眼睛。
窗外的蝉声停了,夜已经完全落下来。
只要明天她还会来。
那我就……可以继续回应她一点点。
就一点点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