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知道……”她嘶哑的声音终于从喉咙的夹缝里挤出。
切彦坐在她的面前,一声不发。
在夕子说话前,切彦已枯坐了不知几个小时,他的双眼一刻也没有离开,他紧盯着夕子。
泷泽切彦没有反应,前身的泷泽切彦像是又彻底死透了一样,什么反应也没有。
花费时间也是可以接受的,切彦知道,如果在此时他没有试着引导楯山夕子找到一个新的目标,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他无法预测。
说起来,在模拟里似乎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只在某一天过后,夕子突然就不再与他打招呼了,好似念想突然断掉了一般,而在这之后,夕子便没有再被厄运缠身。
这两件事之间有联系吗?
切彦可以继续相信自己,但他在还有余地的此处,他愿意相信客观。
“你……”夕子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却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切彦解开了捆着她的绳子,并将水杯递给夕子,她没有接,只是继续无神地看着地板,似乎那一句话已经是用尽了她最后的气力。
“诚如你所见所想,泷泽切彦已经死去了,我倾佩你只因突如其来的记忆就前来找我的勇气。”切彦将水杯放下,推到她的面前:“我只是一位借着死去的他的身体访问世界的访客,他与我此前并无关系。”
“而且,我发现了。”
“不是你在疏远他,而是,他在疏远你吧。”切彦如此断定道。
夕子愣坐在地上,哪怕双手双脚已经被解绑,她也没有喝那杯水。
切彦实在看不过了,用手将她的头昂起:“我动作会很轻的,请放松吧。”
他慢慢地将满着的水化作涓涓细流,流入夕子干涸的唇舌里,将近五分钟过去了,那杯水终于空了。
“你不能死。不只是因为我要救你,无论你是生是死,我都不会有任何惩罚,我只是想救你。”切彦道:“如果你死了,你想要死了,那,泷泽切彦的谜团,要由谁来解开?我吗?还是说,你连责任也不愿意承担?”
切彦在想尽一切办法,将夕子的生与泷泽切彦的死捆绑在一起。
可夕子仍然是没有太多动静,她整个人就好像是影子被刻在了地上一般,没有动作也没有声响。
“他是位怎么样的人?”切彦问道。
“他,是怎么样的……人?”夕子却低声重复道。
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沉默过去,夕子才终于说道:“他、小彦,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吧。”
“跟我一样,一样的奇怪。”从她的嘴里吐出喃喃细语:“小彦、切彦、泷泽切彦,是拯救了我的人,是被我背叛的人……”
“分明是在爱着他,分明是在害怕着他还拥有的,可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的声音依旧沙哑,依旧哽咽。
切彦想起了那一大段的楯山夕子的真相。
【楯山夕子认为自己无法承受也不能接受任何人无偿的爱,而泷泽切彦却认为自己要去爱世界上的每一个人。】
“你不是他,所以我才能说出来——”可她的声音又戛然而止,片刻之后却有着低沉的吼声:“为什么你不是他?为什么我不能对他说?也许,我早点说出来……”
房间又陷入到了哭声的浪潮里。
“你还记得他的事情吧。”切彦突然说道:“我姓安,我也想要知道,他是为什么会死去。”
“我不是窃尸贼,我没有偷窃他的身体。只是在我来之前,泷泽切彦的铁道列车便已经到来了,他已奔赴他的银河,这是我也不愿意见到的事情。”切彦继续说道。
“请不要,用他的脸来和我说话……”夕子的脸上露出了极为复杂的神情,就连她哭得红肿的双眼,也从中放射出一种苦痛。
切彦戴上了一个蓝色的口罩,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如果你能理解的话,就同我一起寻找,泷泽切彦死去的真相吧。”
夕子什么也没有说,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踉踉跄跄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切彦的家。
对她而言,也许一切都不在了,她的依靠或是她的爱人,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到世界之大——
正是因为孤独。
与切彦所推测的一样,此前的夕子的确是被泷泽切彦主动疏远了,而她想要缝合这段关系,维持在非男女朋友、喜爱与害怕的夹缝、施舍者与受舍者之间。
她只简短地说了一些东西,就离开了切彦的家。
并不是因为如她对切彦所说的“身体不适”,而是她已无法承受还活在充满回忆的楼房里。
她越是靠近,就越是害怕,越是害怕,就越是憎恶自己。
夕子从未感觉到早上的太阳如此冷漠,也从未觉得人潮汹涌的大街如此静寂,她竟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行进,向着不同的方向逆行。
是她做错了吗?是的!绝对是的!所以,要赎罪。
楯山夕子止不住地如此想着,拖拽着疲惫的双腿,走向并非港湾的家中。
而在家中的切彦此时正在阅读着自己所记录下来的内容。
“是在两个月前……嗯,显然是更长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跳动不清的犹豫,所以当然是更长的。大概是三四个月吧。”
“在三四个月前,前身的泷泽切彦突然减少了与夕子的交流,也在慢慢将自己从两人的关系里撇出去。”
“当时正在放假吧,那个时候。所以无论夕子如何发送lina,切彦都没有回复,最多只是在过几天之后回复一个‘哦’。”
“所以那个时候夕子就上门来找切彦,这是理所当然的。再据她所说,切彦开了门,见到夕子的时候,脸上带着开心的表情,与夕子的相处跟以往并无二致。”
切彦用笔轻轻点了一下这里:“嗯,因为夕子的本质是无法承受他人的爱,只有泷泽切彦那对每个人都存在的爱才能说服她接受泷泽切彦的好意。”
“也是据她所说,泷泽切彦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是很奇怪的人了。别的小孩子欺负他,他是不会还手的,甚至会主动去挨打。要是还有其他的小孩子被打了,他还会主动迎上去帮着挨揍。”
“所有人都可以感受到他对他人释放的善意。”切彦继续读着:“即使不能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