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
切彦的确是位有些恶趣味的人。看着殿子眼中那一抹微妙的亢奋转变为迷茫的瞬间，切彦发自内心的笑了。
是了，他反悔了，他觉得继续隐瞒下去也不过就是久米田康治老师罢了，做着些无用的隐瞒之事。
为了不让她被拯救的未来变更，就要骗人，以躲过那个所谓的未来，走既定的路线——这绝对是正确的。
但这不是殿子会选的，不是么。
正如同他自己所想的那般，如果是这样，那他只不过是把殿子从一个狭隘的囚笼里拉到另一个稍显巨大些的笼子里罢了。
只不过是，将她捆缚在自己身边而已，切彦没有资格去对无罪的人做出这样的判决。
这不是在救她。
切彦在说服自己，而且他竟的确是这样认为的。
“前天骗了你，真不好意思啊。”切彦讪笑着：“不要紧张，我还是那个你熟悉的安先生。”
“从很遥远的地方回来，从那个你与我都死去的未来回来的人呢。”
殿子一下子宕机了。
她不知道怎么回复，她原本已经想好了，眼前的这个人是未来人。虽然她觉得眼前的切彦与那个记忆中的切彦不完全是同一个人，但她觉得有些本质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
哪怕是红十郎已经被抓获的现在，也是不会改变的。他依旧会来找她，然后邀请她去救人，去看未知的事情……
她是这样觉得的。
但现在她宕机了。
切彦没有宕机，他慢悠悠地阐述着：“比如说啊，那位到离世前还在找我们要钱的，你的母亲。”
“比如说我们一起救的那些人。”
“哎呀还有那次带你在表演结束后去找大久保公园，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呢。”
“你还记得吧？我当然知道你记得呢，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就是觉得你记得呢。”切彦笑着说道：“就在殿子你娴熟地踏入我家里开始呢，我越来越觉得，你是记得的。”
“告诉我，我没猜错，对吗？”切彦给自己圆上了一个小谎言。
他依旧当然不能透露系统。
殿子还是愣着的，她似乎一时间没缓过来，只是站在原地，连打开了的那罐茶都没有喝。
“你，记得吗，或者说，有印象吗？”切彦换了副表情。
在他说完后，空气突然凝滞下来，即将入夜所吹过的风鼓动着玻璃，缝隙将声音扩大，让窗户边上嘎吱作响。
这声响完全不大，只隐约有着些远远挂在两人的耳畔，骚动着鼓膜，比起尽力泼洒在两人和教室里的闪芒还是差了些许。
切彦侧过头，嗅到了一丝沿着风攀爬而来的香气。很香，很好闻，似乎不是所谓自然的味道。
随后，那抹香气突然涌动，飞也似地扑腾到了切彦的眼前。
时间再度停滞下来，切彦感觉到他的腰肢被揽住，抱紧，从身前传来的柔软和胸口被发丝轻轻骚动的发痒纠结在一起。
切彦又笑了起来。
他迎住了殿子的身形，将她揽得紧些。
在他们之间存在着缝隙，缝隙的名字是时间。
紧紧怀抱着的两人用拥抱的时间去替代一切，半生的隔阂此刻却被停滞不前的拥抱抹平着，直到彻底消散为泡影。
切彦回想起了很多年前，在某个时候，也有着这样的身影拥抱着自己。那感觉温暖、舒适，让他憧憬极了。
他许久没有这样拥抱着一位生命了。
殿子的身体也很温暖，她的灵魂也很温暖，她似乎就应该与切彦站在一起。
切彦睁开了自己的双眼，依依不舍的与拥抱告别。
“我记得。”殿子的声音很小，她的声音一直都很小。
在未来也是这样的，连训小孩都做不好，可能是因为看起来没有什么威严的样子。
她追着那几个打闹的孩子，孩子们坏笑着跑开，将手里的书本抛在地上……
不远处的切彦看到了，挨个对着他们轻微教训了一下，然后把书本捡回来，交给在原地气鼓鼓的殿子。
“……这是，什么？”切彦分明没有这样的记忆，但他的眼前却显露出了这般景象。
也许，这就是切彦与殿子的未来。
殿子偏着头，她什么也没看到。
只是轻轻地将泪痕擦干净，将那不自觉落下的眼泪擦干净。
“我有与泷泽切彦在一起的记忆，还有着未来的景象，但是为什么会在现在流泪呀？”殿子心中暗自低语着。
可是只要想到那份未来，殿子的眼前就一片模糊。
“是、是我吗？”殿子低着头看向自己的手。
是我啊。
殿子是位很SF的少女，有些时候，跳脱些更容易找到答案。
于是，她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切彦也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他站直了身子，片刻的温暖和对未来景象的窥探没能让切彦停留在未来，切彦重整旗鼓了。
他是来救人的。
与殿子未来的场景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沉迷在此，或者是依照着这条路来走。
与殿子的路，并不一定是正确的路，他要为所有可以被拯救的生命负责——最少，也要负责这五位少女……
冷静下来的切彦捡起了摔落在地上的罐装茶：“要拖地了。”
“嗯。”殿子将眉眼间的泪水擦干净，她抬起头。不远处的身影与记忆中的身影重合，两道身形似乎都在片刻间若隐若现，殿子刚刚冷静下来的心又再次扑腾起来。
她伸出手，却抓到了塑料袋的边缘。
切彦提着塑料袋道：“一边吃饭一边聊吧。”
学校的桌子远说不上宽敞，两人的饭盒放在上面更显得它极为狭隘。
高空中挂着的橘红色幕布终于也渐渐落幕，顶上飘扬起了另一种颜色。
那颜色与远处某个人的颜色很像：漆黑的，或者说是漆黑着的。
“他不是，他不是。”夕子最后的亿万分之一的可能都被净除：“小彦不会对某一个人这么好……”
她是何时来的，她又目睹了多少？
现在这问题，就连夕子也没了答案。
她本就破碎、污浊、凌乱的心此刻再度被自认为的“泷泽切彦再不复存在”的事实所污染。
物理上的认定与精神上的认定，只不过是这种一厢情愿的事实，就已足够将她打倒。
楯山夕子昏倒在教室外的走廊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