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他妈叫你这混球别跑啊!”
三郎是位混混。他以此自豪。他所居住的地方是他老大给他安排的,二层的平房里塞满了一堆他的东西,包括从家里带出来的锄头。
三郎是从乡下来的,他跟其他人一样,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平日里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嘴里叼着根草出门溜达,穿得还人模狗样的。
他告别了自己的父母,出门闯荡。他来的是御京,御京已经几乎没有乡下人生活的地方了。他不知道。
但至少,御京还有着些黑道生存的地方。所以他现在不是乡下来的,他是黑道。
他不是马仔那个级别的,他是被报备了的、有编制的黑道,一般,他不会随便出手打人。
从乡下的小伙到黑道的干部,三郎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只不过他一般仍以混混自居,并以此自豪。
因为他曾经是混混,他才改变了自己的人生。
说话的那个人不是他,是他的小弟,现在三郎当然有着两位小弟,负责敲打人和收获钱。
不不不,他们当然是正规的,只是不常用正规的手段。
比如说现在。三郎在赶着的人叫刀疤,前几日三郎所在的千合会刚在如同商业战争般的产业竞争中拿下了花田会的大楼。
在现代,这基本上标志着花田会的覆灭,剩余的花田会人员不是并入千合会,便是夹着尾巴逃跑。
只有四把手刀疤跟他小弟还在抵抗,甚至使用上了不是这个时代的手段:枪。
老大告诉他,刀疤的枪是花田会最后的一把枪,只剩下两颗子弹。
三郎救过他两个小弟的命,所以说话的人不是三郎。
隔着一条漆黑的巷子,三郎用手势示意长发小弟停下。
随后,三郎也朝着巷子的对面大喊道:“刀疤你这混蛋,老子是三郎,你还记得老子吧?啊?赶紧放下枪,现在可是他妈新的时代了,别犯蠢!”
“三郎大哥,对这家伙这么客气干嘛?”短发小弟小心翼翼的说道,他一直在控制自己的位置,争取能护住三郎的背面。
这三个人虽然嘴上功夫凶得很,但其实三个人看起来滑稽极了,三人几乎可以说是挤在一块,在这狭隘的城市村落中显眼得很。
“这件事你们别管……”三郎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偷摸嘟囔了一句:“那是若头的事情……”
两个小弟心领神会,没再发问。
三人就这样像是团在一起的蜘蛛那样,踩着建筑群缝隙中掩体的阴影,向巷子的另一头、完全没有声音的那另一头慢慢走去。
那把枪虽然老旧,虽然只有两发子弹,但那是一把枪。
击中人,就会流血,会有极高的温度穿过你的身体,然后你就会死。
这玩意儿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玩意儿,新时代的黑帮已经不再能使用这玩意儿了,否则就会带来灭顶之灾。
三郎深谙此道。
不过现在的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久到连发怵的三郎都在心底发问:刀疤不会是跑了吧?
刀疤逃来这里,是因为他在千合会跟花田会的合并仪式上突然掏枪,想要枪杀花田会的老大,虽然花田会那边的人反应快,把他们老大按住,躲了三发子弹,逃过一劫,但是刀疤却也逃了。
那不过是一个时辰前的事情。
三郎已经有些讶异了:那竟然只是一个时辰前的事情吗?
御京很安静吗?并不,这是夜的御京,是喧闹的御京。
只有在并非御京的御京里,才能寻到一丝寂落静诧的味道。
空调的排水管在往下面投掷水滴,野生的苔藓在脚底顽强生长,两边狭隘的墙壁挤压着三郎的心。
肾上腺素的效果逐渐消失了,三郎也变得有点儿恐惧了。
他看得见,短发小弟站着的位置已经跟他不再严丝合缝,似乎是给自己预留了些什么。
长发小弟原本就很慢的步伐现在更是如同蜗牛,慢悠悠地爬向左右,决计不向前。
三郎不会怪他们,他的手也已经有些颤抖。
“咔哒”
一种金属碰撞什么物体才能发出的声音。
不,不是钢管,不,不是螺丝,不,不是钥匙。
三郎只觉得那是上膛的声响。
现在不只是三郎,三人都如惊弓之鸟一般四散弹开。
他们的视线尝试着触及远处的黑暗,却看见黑暗之中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不是刀疤。比刀疤矮,比刀疤瘦,比刀疤看起来更羸弱。
那是普通人。
“不是——”三郎没有太多的思考时间,他不能现在立刻想到为什么普通人会出现在这里。
但普通人不能死。
特别是现在已经被追杀了一个小时的刀疤,他会发狂,他会觉得那个普通人就是追他的三郎他们。
所以刀疤一定会开枪!
只要刀疤开枪,老大就毁了,千合会就毁了,他们也就毁了!
已经褪去的肾上腺素此刻再度满盈,三郎从掩体的水管处突然跳出,指着那人和那人背后的黑暗大喊一声:“刀疤!你他妈的别发疯!艹你妈的把枪放下!老子就在这!”
然而,却没有任何人和声音回复他,巷子变回了熟悉的安静,似乎那一下金属的声响只不过是其他地方的断章,被拿来生拼硬凑了般。
借着自己给自己的胆,三郎吞咽着分泌的唾沫,困难地挪动着自己的双足。
那道消瘦的身形就伫立在三郎眼前,像是已经被吓瘫了。
三郎是这样觉得的。
三郎错了。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那道身影戴着面罩,随着呼吸,那面罩上下涌动着,变幻色彩。
身影并不是被吓到了,三郎真切看清楚他的那一瞬间,三郎就知道他是在等自己。
那把他害怕的枪现在正在那人手里,那人戴着副手套,把金属制外壳的枪伸了过来。
他的脚边,躺着还在大喘气的刀疤。刀疤没有死,甚至也没有失去意识,只是一味地捂住自己的腹部大口喘气。
“他的肋骨碎了。胃被捅了。”那人的声线很低,令三郎毛骨悚然。
“交给警察。”那人把枪递给颤抖的三郎,逐渐迷蒙在漆黑的亮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