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很难理解吗？”
“嗯……确实会有点。”纱理奈疑惑地挠着头：“按道理来说，不应该是所有人都知道了所有事情，所以为此高兴吗？”
“您想啊，像我这样久住在病榻之上的人，如果能在床上开眼看世界，无时无刻不知道世界发生着什么，甚至于这些世界上的事情我不需要动手、不需要花费时间也不需要寻找……我会很开心的吧？”纱理奈像个小孩一样举手提问。
“问得好纱理奈同学，来，请先把手放下。”切彦竖起了根大拇指：“接下来的事情请你要当成故事来听，就是那种童话故事，像在《罗摩衍那》里面塞了一份极其劣化版本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一样，相信我，这并非是真实的，你也没有经历过，对吗？”
等到纱理奈点头，切彦便笑着讲些大道理：
“首先，的确不会造成麻烦，但最开始的时候，有些人带着恶意将无数的无用讯息传上网路，有些是废弃的、有些却是有害的，现在的互联网还可以酌情接收，那次的互联网革新不一样，讯息蜂拥而至，人们几乎无法阻止，最终闹剧在几天后才得以收尾……”
“这会导致什么？”
纱理奈答道：“是不信任、害怕和厌恶么？”
“对，其中最主要的就是不信任。”切彦继续说道：“而这就是最初的导火索。”
“废弃的讯息被国家、机构或什么特殊的方法过滤掉，最先出现的声音是赞扬，然后就是怀疑。”
“人们绝大部分都不知道他们是以什么样的方式、什么样的逻辑去进行过滤的，人们会害怕。这是理所应当的。接下来，就是竞争。不同的过滤判定方法使得人们互相之间有区别，对于身份和自我的认同比之以前更加隔阂了。”
“那么，再加上人们对信息的了解更加清晰，更加宽广，许多人的三观被顷刻毁灭再重塑，世界天翻地覆。”
“身份认同、自我认同、思想认同之间产生了不可相互理解、不可相互接受的鸿沟，大批时代思想盛行，社会陷入大范围的罢工、停产、停业、言语攻击阶段……直到国家级别的机器出手才能调解。”
“你知道沉默的螺旋吗？这是一个很简单的说法，其大致意思就是在某个观点下，同意的人会默认其他人认同，不再发言，但对立或另一观点的人则会因为与自己的观点不符合而进行抨击，最终导致在观点下反而是反对的观点更为突出，看起来也更多人支持。”
“沉默的螺旋在互联网时代就已经出现了崩塌的迹象，网路上的发言不再需要门槛，而我们的互联网则彻底毁灭了这个维持着微妙平衡的螺旋。因为……”
“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懂得。”
“所以观点之间的碰撞变得更激烈，更加强化了认同之间的隔阂，同时，在此之上，还有一批人在做着推手。”
切彦指着自己：“纱理奈，你觉得对我来说，什么样的讯息是完全无用的？”
“诶？”纱理奈突然被问了下，有些疑惑：“嗯……我想我并不知道呢。”
“对我来说，我完全了解的事情，再度出现重复的讯息，是完全无用的，那些讯息都在我的脑子里。”切彦很认真地说道：“你觉得对其他人来说，以我为标准来进行屏蔽，所有的讯息都不再重复出现，这样好么？”
“也许，不好吧。”纱理奈说道，不过她又急忙补充道：“我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只不过我知道很多人会反复观看自己喜欢的电影、电视剧、漫画、新闻……”
“对，这些有重读价值的东西在我的心中是不会被我自己屏蔽的，我真正觉得无用的是无重读内容的重复讯息。”切彦说了一大串绕口令似的话。
“于是从此处，我们已经可以看到两个最简单的问题了。”
“对于某些事情的理解，是否屏蔽机构和个体之间会有偏差；以及，怎么判断屏蔽的尺度？”
“如果一个人想要不被屏蔽的事情是‘特别喜欢某些特殊电影的演员’，所以不想被屏蔽她相关的电影。那么这个人大可以进行申诉，来让机构对此人的屏蔽进行调整……”
“但如果某个人，他特别喜欢看人杀人呢？更细化些说，某个人，他or她特别喜欢看处在青春期的高加索人种人类女性被电锯锯下手臂时鲜血喷涌并且哭喊声被嘴巴里的毛巾堵塞住的视频呢？”
“他or她，可以去寻找机构取消关于这个的屏蔽么？”
“不可能。”
切彦和震惊着的纱理奈同时说出了唯一的答案。
“有需求就会有交易，有这种交易，就一定会有杀害。人们的观点各有不同，但总体的观点一定反对此类人群取消他们独有的屏蔽。那么，他们的声音便无处发泄。”
“寻求解法、抗议，或者自杀，就是他们的最后出路。”切彦无奈地说道：“我也曾救过这样的人，哪怕是在战争结束后，限制有一定松动且黑市盛行的情况下，依然有这样的人无法找到自己的归所，失去成为人类的理由，最终死亡。”
“您，会为此感到悲伤吗？”纱理奈突然问道。
切彦很认真地看着纱理奈：“想听实话，还是谎话？”
“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您两个都讲吧。”
“如果是谎话，那么我会。”切彦道：“相对的，你已经知道实话了。”
“为什么？”
“这是他们想要的。如果我在尽全力帮助后，他们还想要离去，那，这件事就只是他们想要的。”
风适时地拍打在玻璃上，雪白的病房骤然冰冷刺骨，让某些无形的物事要顺着窗沿的缝往病房里钻。
所有颜色瞬间丢失，世界寂静无声，纱理奈连咽下唾沫的力气都已经失去。
“纱理奈，你答应过我，你要好好的、坚强的活下去。”
“我不会放弃你，别放弃你自己。”
“您在说谎么？”
“这句话是最真的真话。”切彦看着她：“我知道你并不想死，我会拼尽一切让你活下去。”
随后，病房的门便开启后闭合，一切重归静寂。
【今日的访问已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