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我们来找点话题吧？”切彦盯着眼前的纱理奈道：“不要因为昨晚的事情而尴尬。”
纱理奈的眼神飘忽不定，手指却探出来挠了挠床单：“没、没有尴尬啦，还是您想多了呢。”
“倒不如说您想聊些什么呢？”纱理奈又道：“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话题果然还是要由您这种见多识广的人开启呢。”
转过头去，切彦瞟了眼紧闭的门，旋即把头转回来：“聊聊你枕头下的漫画？”
“啊呀。”纱理奈轻呼一声，笑着把枕头下或堆放、或平铺的漫画取了出来：“说起来前几天怎么没有想跟您聊漫画呢，也是我有些疏忽——”
话音未落下，纱理奈急促的咳嗽声再度出现，她连忙床沿抽了几张纸巾掩住口鼻，让这些带着破洞感、沙哑着的声音消失在纸巾的门掩里。
将垃圾丢入垃圾桶的纱理奈有些抱歉道：“让您见笑了，今天我还没有恢复得很好。那，如果您没意见，我们就继续吧？”
“好。”切彦平静的眼眸紧盯着纱理奈：“我们继续吧。”
不知道切彦到底是何种眼神，纱理奈将《外天楼》翻开：“我很喜欢石黑正数老师的作品。”
“天马行空、奇思妙想……大多都是些围绕着人展开的小故事呢，读起来非常有趣，继续看下去却让人有些发毛，在更深入地读了点之后就更是觉得在一本漫画的架构中能画出这么多想法，真是——”
“咳咳咳！”纱理奈的声音又被自内向外的咳嗽声打断了。
待到身体稍缓和些后，纱理奈又抬头接着道：“真是让人称奇！”
“你看起来有些不舒服，还好吗？”切彦却没有接话茬。
纱理奈无言地看了眼切彦，又低头从雪白色的病服中透析出自己破碎的胸腔，当她抬起头时，脸上依旧有着羚羊挂角般的微笑：“嗯，我还好，我们继续吧？”
“嗯。”
伴随着沙沙雨点拍落在泥塑丛林中的声响，切彦将书放在床边：“你还没有看完吧。”
“没有。”
“《外天楼》，是一个很悲伤的故事。它和《即使如此小镇依然转个不停》有些不一样。”切彦道：“如果我告诉你是这样的，你还会接受吗？”
出乎意料的，纱理奈出神许久，最终用略带歉意的笑容答道：“不，那还是暂时不了吧。”
切彦从床边拿起书，纱理奈从切彦手里接过它，随后，这本《外天楼》就被紧紧合上，也许在这个午后，也许在这个月份，也许在剩下的时间里，纱理奈都不会再打开这本书。
究其原因——
“现在，我不想看悲剧呢。”纱理奈轻笑道，神情却被言语的阴影所掩埋。
“那就收起来吧。”切彦道：“那么，我们继续吧？”
听到切彦的声音，纱理奈抬起头看着他：“唔，您方便说一下您喜欢的漫画吗？我会很好奇呢。”
“我——”
“您先等等。”狡黠的笑容罕见地出现在纱理奈脸上：“您可不要把未来的漫画告诉我呀？这样我又看不到，又心痒痒的，会干着急的！”
切彦没有跟着她笑，他佯作瘪嘴的神情，狠狠地把嘴角往下压：“好好~”
看到他这幅样子，纱理奈掩着口鼻轻笑起来，切彦则又恢复成先前的表情，坐在椅子上等待着，直到纱理奈终于停下，他方才开口：“我现在最先能想到的名字应该是《竹光侍》，松本大洋的《竹光侍》。”
“是么？那是一本什么漫画呢？”
“一本强烈的、出彩的讲述着武士故事的漫画。”切彦只这样形容，没有再多说。
所以，纱理奈也没有再多问，她只将所讲述的内容镌刻在自己脑海中，旋即她便开口：“松本大洋？我好像有听过这个名字呢？”
“也许你还看过。”切彦虚握着手，做出握着球拍的模样：“《乒乓》。”
“呀！原来是这位作者呢。”纱理奈有些吃惊地张嘴，却在片刻后咳嗽起来。
又是不多时，纱理奈将沾满唾液和血液的纸张按揉作团，丢入垃圾桶内。
纱理奈的不适和歉意在如同她皮肤般白皙的病房中溢满，缓缓飘作压抑和沉重的气氛，萦绕在二人四周。
不过悬挂在天花板之下的只是所谓气氛罢了，切彦不想要看气氛，他不需要这样。
“你有看过《乒乓》吧。”切彦说道。
纱理奈看向他：“我还没有看过呢，不过小霖她有在看最近的动画，所以跟我讲过这个故事呢。”
“最近的……”切彦轻晃脑袋：“对了，《乒乓》还真在14年有出动画来着。”
“您可不要在其他人的面前这样缺乏常识呢。其他人可不只是会嘲笑您呢，万一把您扭送到精神病院那可不好了！”纱理奈学着切彦之前佯作夸张的模样，却又一不小心牵连到了身子，免不了一番咳嗽。
待到又一次平复后，两人继续轻声细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内容大多是些漫画，是些动画，是些琐事，两人将日常的齿轮紧紧扣住，咳嗽、消毒水味散落在耳畔，两人没再有反应，只是或开心、或深思、或期盼，思绪间夹杂着话语，逐渐飘落。二人的声音开始越发明显，咳嗽声亦愈演愈烈，窗外的风夹打着雨，钉在不算模糊依旧澄澈的玻璃上。
潮起潮落，翻书用着的手指与纸张粘连在一块儿，随着几缕午后阳光起舞，黑字镌刻在光辉中，让纱理奈四周的光芒也黯淡，随意地向下，肆意地向下……
她已几乎精疲力竭，只是寥寥言语就让她喘不上气，她有些太虚弱了，然而却还是强撑着说出“我没事”的回答。
这是谎话，这必然是谎话。
切彦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消弭她的苦楚，她的身体千疮百孔，精神却完好如初，被捆缚在一具完全破碎的雪白之梦中。
她懂的实在很多，她了解的实在不少，她不自大，她很谦卑。
她不好，她很痛苦。
“您别担心，我还好着呢。”纱理奈却还是用这句话，送别了切彦。
门闭合的瞬间，是微笑，发自内心的、闪耀的微笑。
于是，今日的拜访结束了。
【2014-9-03 14:47】
【日期结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