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斯弗城 忆界编号:0103 规模:中等 人**跃:中下 紊乱系数:5]
“是时候兑现躺在大床上吃烤肉的承诺了,祀!”
“那让我在你怀里哭的承诺呢?”
“当然没忘!”
“我觉得还是忘了比较好。”
两人牵着马,一路唠叨着走到了达斯弗城的铁门,数名严阵以待的等身机甲卫兵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小姐,现在城内颁布了禁令:禁止携带具有‘忆命紊乱’性质的物品入城。”
毫无感情的声音从铁甲传出,向二人传达出城时还不存在的禁令。
“哈?不会是那个大熔炉炸了吧?”
“那东西炸了我们也活不了,应该是泄漏。”
对面露愠色的艾娜卫兵并不回应,事实上隔着发出幽蓝光芒的铁盔连他的表情都看不出来。艾娜甚至觉得里面的人大概是睡过去了,是用铁壳子把自己身体架着站那放录音吧。
这么想着的艾娜刚向前踏出一步就被其手里突出的光子切割刀吓得缩了回来。
“什、什么?!”这次从铁甲里传出的是感到惊异的男声,“怎么突然进入警戒状态了……喂你,做了什么?”
至少能把确定刚才的的确是录音了。
卫兵向着祀质问道,同时扭头向身边的同事寻求答案——“先生,现在城内颁布了禁令——”
“你先把识别播报关了!”
同事吼完后他那边响起了叮的一声,机械音戛然而止。
而对方的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祀叹了口气,将双手摊开——原本背在肩上的火枪早已被收入了量子模块中,但艾娜的却始终在肩上挂着。
“我一直在这站着,你倒是应该看看是不是对自己的爱甲缺乏保养了。”
“我从来没喜欢过这套装甲,批量货完全没考虑过身材的契合度。”
“那你就该减肥啦,死猪!”
卫兵无视了艾娜的辱骂,走向前对祀举起了右臂——一侧臂甲弹出,随着稍有灼感的光线将祀全身包裹,检查开始。
“那人不会是恋童癖吧?怎么先查你。”
“等紊乱探测仪暖机了,照在你身上的时候更烫。”
“真不会怜香惜玉!”
“你就当照顾未成年小孩吧。”
“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承认自己未成年啊!”
即便在这种时候两人也不忘斗嘴,艾娜却从中察觉到了一丝违和感。
太阴沉了。虽然平常的祀就没什么表情,但她还是会不时面露微笑,尤其是吐槽自己的时候,但此刻她的脸,实在是太阴沉了。
像是为了回应她的担忧,刺耳的警报声在三人之间隆隆作响,而原本覆盖在祀身上的光线也已然收回,但这恐怕不是通行的标志。
“抱歉小姐,你不能进去。”
又是冰冷的机械音,宣告着此前的幻想完全破灭。
艾娜先是愣了一下,看了眼祀眼神空洞的样子,没有丝毫犹豫就转头对着卫兵怒吼:“喂,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啊!”
但卫兵无视了艾娜无理取闹的控诉,只是看着低头不语的祀,四处的卫兵也同时从手甲抽出光子切割刀做好了战斗准备。
“你们……”
“走吧。”
艾娜刚想抽出背后的火枪,祀就头也不回地背对城门离去。
盖在头上的斗篷加上背光让艾娜完全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跟上了祀的脚步,离开前她扭头对仍处在戒备状态的卫兵们吐舌摆了个鬼脸。
看着两人两马的身影渐渐缩小,卫兵们也都解除了战斗状态。
“诶,你说她们不会是清扫部队逃出来的人吧?”为祀检查的卫兵把头歪向身边的同事。
“看着不像,应该是星际拓客。况且清扫部队是为了我城存亡英勇捐躯的,我等不应质疑他们得觉悟。”
“啧。结果……从战场上活下来的,只有那两只黑鼠,凭什么……”
卫兵握紧拳头再次看向前方,除了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地平线外别无他物。
♢
熟悉的夜色再次笼罩了视线所及,那点缀着深空的星点是如此闪耀,却又像即将被黑夜吞没的口中之食是如此的渺小。
即便远离了战区,城外的荒芜之地也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弹坑,两人找了个邻着片稀薄林子能勉强挡风的空地生起了火。
祀默默把手伸向了篝火,让这点温暖驱散笼罩着娇小身躯的寒意。
“可别把火看成了烤鸡哦。”
“我们又没在卖火柴。”
艾娜没有向祀质问刚才的事,只是强颜欢笑着继续插科打诨。
水壶已经见底,干巴巴的压缩饼干还在如饥似渴地吸取着口腔的水分,祀突然被呛了一下,棕土色的粉末从嘴里喷涌而出,她捂住嘴巴止不住地咳嗽,艾娜则靠过来拍拍她的背。
“咳咳额咳……艾娜,你不饿吗?”
“不啊,我现在出奇地不饿!”
“……”
“你是了解我的,我可不是那种为了把食物留给同伴就对自己身体撒谎的人。”
“如果反过来你还能自豪一下。”
“而且这土砖头难吃死了,泡成糊糊更恶心。”
“这倒是是百分百的真心话。”
嘟囔着,祀又对手里所谓的芝麻味压缩饼干咬了一口。
暂且解决了温饱,祀拿起一旁的火枪,用裹在上面的破布轻轻擦拭,两匹马已经依靠着树桩沉入酣眠。
今晚是满月,月光照耀在灰白的土地上犹如洒下一片雪霜。静谧,明明临近树林却连虫鸣都听不到。
奇怪,去达斯弗城路过这里的时候还能明显听到虫鸣的。祀为在心中闪过的一丝异样感颦眉蹙额。
“艾娜。”
祀呼唤不知沉浸在何种幻想的少女。
“怎么啦?”
“先把口水擦擦。还记得我们回城路上碰到的‘清道夫’们吗?”
清道夫是祀对战后清扫部队的蔑称。
“那群不长眼的家伙当然记得,难道你打算让我们混进去偷溜进城?”
“不,他们大概也回不了城了。”
“啥?”
祀为了掩饰心中的动摇,忍着左臂那直穿神经般的痛处,加快了擦枪的手速。
“你不觉得他们之中少了什么吗?”
“你怎么还玩上谜语了啊,少了什么?”
祀并不是想卖关子,而是希望能回想起关键的记忆来否定心中的担忧。
但记忆并没有如她所愿,如果“那种人”在的话自己不仅会感受到恶心的呕吐感还会被他发现,但事实是什么异状都没有——这才是最大的异常。
“摆渡人。”
“摆渡人就是处理忆命残片的那种人吧?”
祀颔首认同。
根据她的经验——
“那种战后清扫部队要前往战况极为惨烈的战场收拾残局,摆渡人不仅必要——如果是尸体不算多的战场也可以不需要,但这场战斗一定是必要的——而且还必须下车在队伍最前方领队,以展开能够隔绝因大量忆命残片堆积而形成的,高浓度紊乱辐射环境的结界。”
简直就像葬仪车队的领行人一样。
那种穿着古色古香的锦袍,手持法杖与现代化部队格格不入的存在,祀已经见过无数次了。
“不愧是负责谈判的,长难句起手是一点不卡啊。”
尽管话语依旧轻松,但已经能在艾娜脸上看到眉头蹙在一起的褶皱。
“那就是说……没有摆渡人,那群人就会直接暴露在高浓度的紊乱辐射里?”
“就是这样。”
坠落者死后留下的结晶碎块——忆命残片所危害生者的渠道并不局限于直接接触,其自身还会释放放射性忆命紊乱来侵蚀人们的的肉体与精神,单个还好,但数量一庞大起来那就是一整个辐射区。
紊乱放射需要时间,所以及时离开的祀和艾娜不会因此产生什么问题,但战后清扫部队是朝着辐射区逐渐形成的地区前进,甚至连“防护服”都没有。
“那、那摆渡人去哪了?不会集体闹肚子了吧?”
“不,恐怕和城里正在发生的事有关。”
“正在发生的事……那个大熔炉?”
“那个通过吞噬尸块(忆命残片),将其转换成用以维持城内运转的能量的炉子,要是里面的‘雾’泄漏了你觉得让谁去解决最好?”
对症下药,专业对口,答案已经不言自明。
“——这次的泄漏对他们来说麻烦应该挺大的,最坏的情况就是所有的摆渡人都死在了事故里了吧。”
“既然这样,那干嘛还蠢得派人去打扫战场啊?这不是白白增加尸体吗?”
艾娜的一番话让祀睁大了眼睛,直到刚才一直在心中盘旋的忧虑终于得到了解答。
“艾娜,我们该走了。”
她迅速起身,向着沉入梦乡的马儿快步走去。
“走?去哪?就算是来接我们的列车最早也要等到太阳升起啊,不是都准备好在这过夜了吗?”
虽然心中仍有许多疑问,但艾娜还是优先选择了来自最为信赖的队长的判断。已经将篝火扑灭牵起了小乐的缰绳。
就在这时,原本十分稳当的脚底板突然震颤起来,地面的石子微微抖动,好似地震来临的前兆,而愈来明显的颤动告示着某个庞然大物正向她们这边步步迫近。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祀!”
两人向着达斯弗城的方向策马奔腾,那抹藕灰色的光芒却迟迟不出现在地平线的另一头,仿佛目的地是绝望的深渊。
“艾娜,我先问你个问题。”
“这种时候怎么还要猜谜啊!”
“怕你理解不过来浪费更多口舌!听着,如果你是城里的高层,面对无法解决的环境问题和一个可被打倒但强的可怕的怪物,你怎么选?选了一个另一个就会被解决!”
“啊?呃,肯定是后者吧!达斯弗城不是以仅次于‘星尘海’和‘践踏者’的武力著称吗?”
“就是这样!把那些释放辐射的残片聚合起来……”
坠落者是通过一种叫做忆命的存在来维持生命的,人死后遗留下的忆命残片就是忆命破碎的产物,而忆命残片释放出的放射性忆命紊乱是直接影响坠落者本质——忆命的辐射。
将人从肉体乃至精神扭曲的辐射,紊乱系数过高会使人产生异变,成为无意识狂吟死前残念、全身布满结晶碎片的人形怪物——忆乱体。
而当忆乱体或忆命残片数量过多,它们就会主动向一点靠拢。
“那批‘清道夫’就是去送死的!为了推这一把,让紊乱系数高到能够诞生出可以用武力一举歼灭的怪物——忆乱兽!”
但是被夹在战区与达斯弗城中间的两人会成为优先的牺牲品。
地震的频率已经高到无法忽略无视的程度了,这也代表她们即将听到忆乱兽的嘶吼——
“家”“回家——坚守阵线!”“要死……要死了……”
——死、死、死
“身后就是最后防线,坚持住!”“快结束吧”“我等已失去一切,踏碎他们!”“我不想死”
——死、死、死、死、死、死、死
“都去死吧”“为什么一定要是我”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救……救我”
——死、死、死、死、死
“什么时候能……”
——死、死、死、死、死、死、死——
不论敌我,一整个战场的嗟叹被揉成一团,由成百上千不同音色的声音交织成那独属于忆乱兽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