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骄阳烘烤大地，热空气从橡胶跑道上源源不断的腾起。
林砚铭所在一年级一班的学生们正在橡胶跑道上拼了命的跑着，体育老师站在操场中央，监督学生是否逃避跑步。
林砚铭视线越过人群，投向坐在树荫下的石板凳，正看着这边的楚墨延。
“果然是某个集团的大小姐吧？这么多特殊待遇。”林砚铭心想。
第一次体育课，老师就给大家测试跑步成绩，男生1000米，女生800米。这么热的天气，体力消耗的速度十分得快，等两圈跑完后，大伙都拿双手撑着膝盖，直不起身。
等大伙喘了半天，终于恢复了些许体力，体育老师又吹起口哨，无视每个人脸上的哀怨，把大家都聚集起来。
排列整齐后，正当大家以为体育老师又要安排什么体育运动时候，体育老师却说出了大伙都没预料到的话：
“你们认为运动是什么？”
队伍鸦雀无声，问题来的太过突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这体育课是语文老师代替上的。
“你，”体育老师手指一位寸头男，“说下你认为的运动是什么。”
“我……”那个男生卡壳了一下，随后不确定的说，“变强的方式？”
“对！”体育老师的大嗓子振聋发聩，好几个人闭上双眼，面露难色，“但是不全对！”
“运动，是为了，不留遗憾！”
所有人看着体育老师，等着听他继续瞎扯。
“跑步和俯卧撑，这当然是运动；你们每天多背几个单词，也是运动；明明累了一天只想趴在床上睡死过去，却依旧爬起来坚持刷牙，这也是运动。”
体育老师在队伍面前来回踱步。
“为什么我们要提倡运动？就是为了告诉所有人：要把每一天都过的饱满，让自己的生命密度，提升至最高！”
“这老师跟岛国人一样，喜欢把具体概念模糊化，借此扯出一大堆东西诶……”
林砚铭听到旁边有人低语。
“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不够大声！”
“明白了！”
“还是不够！！”
“明白了！！！！！”
“那现在自由活动吧。”
看到刚才还热血亢奋，怕是下一秒就要带领大家打比赛的体育老师，说完振奋人心的话语后却转身就走，留在原地的众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过了一会才纷纷散开，该休息的休息，该玩球的玩球。
“为什么离我这么远？”
林砚铭走到树荫下，坐在楚墨延同一张的板凳上，但是选择了最远端的位置。
“刚运动过，出了汗，会有味道。”林砚铭望向操场，人群都三三两两结成小团体，分布在操场各处。
楚墨延不说话，直接坐到林砚铭旁边，两人的手臂直接碰在一起，林砚铭感受到一股冰凉的触感传到手臂上。
“你不去找班上女生聊天什么的吗？现在是好机会。”林砚铭问。
“我不需要朋友。”楚墨延的回答和以前一样。
“能说下为什么吗？”
“他们……是黑色。”
“黑？皮肤黑？还是对你做了坏事？”
“我能感受到，每个人的颜色。”楚墨延看着覆在榉树阴影下的沥青地面，声音低沉，似乎在回忆，“每个人身体里都有一团像是烟雾的东西，一个人只有出生时那团烟雾是白色的，之后做了坏事，像是撒谎之类的，就会慢慢变黑。”
“我遇到的所有人，没有一个是白色的，全都沾染了黑色。”楚墨延补充。
“等等，那我也应该是有黑色的，这些年我不说撒了多少谎吧，在网上下载盗版学习资料也算坏事吧，这种事我干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我看不清你的颜色，”楚墨延看向林砚铭，“你什么颜色都没有，和我一样。”
“你也没有颜色？”林砚铭想了下，“沈知行那时候说你眼睛做过手术，所以需要靠窗位置远眺风景，这是假的吧。”
“假的。”楚墨延干脆的承认。
“就是说虽然也撒谎了，但因为没有颜色，所以不会变黑？”
楚墨延点点头。
这也太方便了吧？！
林砚铭沉默了会，然后说：“所以你好像不太喜欢白聆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看到她的颜色沾染了黑色。”
“我不是不喜欢她，只是不想让她靠近你。”
“为什么？”
“她一靠近你，你就被染上黑色了。”
“还有这种事？”
楚墨延点了点头，说：“你和她坐在一起的时候，我看到她身上的黑色，在往你身体里飘去。”
“听起来像我这边密度比较低，颜色扩散了。”林砚铭讲了个冷笑话，但楚墨延没有笑，于是他咳了咳，继续说，“可是，每个人都难免做错事，有些人不会改，但有些人做错了就不会再犯，这时候因为那人的颜色不再纯净就完全否定掉，不是太严苟了吗？”
“我不想找朋友的原因，不只是这个。”楚墨延再次开口，声音清冷动听，“除了颜色，我还能知道，别人是不是真心与我说话。”
“说的是不是真话，有没有掺了别的目的，带着好意还是恶意……这些我都大概能感受到。”
“这么厉害？我来试下真假。”林砚铭跃跃欲试，故意清了清嗓子，说道：“楚墨延不好看！”
“哎呦！”林砚铭抓开楚墨延的手，捂着被掐疼的腰肉，“我明显不是认真的，为什么？”
“不喜欢你这样讲。”楚墨延撅嘴。
“我不讲了，不讲了。”林砚铭不断抚摸腰际，想让疼痛快点过去。
“等下，那你之前总是知道我在想女生的事，也是因为这个能力？”林砚铭想起可怕的事情。
“不是，”楚墨延冷冷地看着林砚铭，“一看你的脸，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厉害厉害……林砚铭在心里吐槽。
“她们找我聊天，都是为了家里的事。”过了一会，楚墨延说。
“啊？”林砚铭顿了下，明白过来，楚墨延是在讲以前时候的事。
“她们不想跟我做朋友，对我很好也只是为了家里能跟我家谈生意。”楚墨延声音低下来了，“可如果不做朋友，从小照顾我的女佣也能对我好，比她们对我更好，我为什么要找她们？”
林砚铭试着想象当时的画面——小小的楚墨延来到学校，一进班级就被同学们围住，问她今天怎么样，心情好不好。
楚墨延看到的，只是一圈黑色包围了自己，用虚假到让她害怕的话，试图把自己和那些黑色，连接起来。
林砚铭看着低垂脑袋，情绪并不太好的楚墨延，有点想告诉她一定会有真心想做她朋友的人，要相信总归有善良的人……
但话到嘴边觉得太空虚。
楚墨延能感受到别人话里的虚情假意，也就说明会被利用与欺骗这些事折磨的更加痛苦，盲目让她相信别人，只会让她被伤害的更重。
所以，他改口道：
“没有朋友的话，我来陪你一起找，那些会真心和你做朋友的人。就算找不到，至少我会一直陪着你。”
“嗯。”楚墨延的回应听上去很高兴，林砚铭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这话是真心的。
“太热了，我回教室了。”楚墨延站起身，撑开旁边的黑伞，罩在自己头顶。
“咦，现在可以走了吗？”
“我可以。”楚墨延的回答让林砚铭挑不出毛病。
“好吧。”林砚铭对着楚墨延挥挥手，看着她转身离开，身影逐渐变小，最后拐弯进了教学楼，消失在视野中。
目送楚墨延离开，林砚铭整个人躺在石板凳上，闭上双眼，细细回味刚才的对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