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棠喜欢春天的花。
她总说，花开时最动人，哪怕只有一瞬，也要轰轰烈烈地绽放。
她会在清晨的公园里蹲下身子，指尖轻轻拨弄刚开的野蔷薇，眼里盛着细碎的光，像是要把每一片花瓣都记在心上。
而周雨喜欢秋天的雨。
她习惯坐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素描本摊开，铅笔沙沙地描摹着窗外的雨丝。
她的画里很少有鲜艳的色彩，大多是灰蒙蒙的雨雾，或是被雨水打湿的枯叶，安静、冷清，却又莫名的温柔。
她们第一次说话，是在图书馆的走廊。
林棠抱着一大捧刚摘的樱花枝，急匆匆转弯时撞上了周雨。花瓣簌簌落了一地，周雨蹲下身去捡，林棠也跟着蹲下，两人的指尖在潮湿的木地板上轻轻碰了一下。
“抱歉抱歉...” 林棠捡拾着樱花，“有点太高兴了...”
“你喜欢樱花？”周雨问。
林棠笑了，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嗯，最喜欢春天的花，开得不管不顾的，多好啊。”
周雨没说话，只是把最后一枝樱花递还给她。
林棠却没接，反而歪着头看她：“你呢？你喜欢什么？”
“秋天的雨。”周雨说。
林棠眨了眨眼：“雨太冷了。”
周雨垂下眼眸，声音很轻：“可雨会一直下，不像花，说谢就谢了。”
林棠怔了怔，忽然伸出手，纤细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周雨的手背。
“我叫林棠，森林的林、海棠的棠。你呢？”她微笑着说。
“周雨，周末的周、下雨的雨。”周雨回应。
“那下次下雨的时候，我陪你一起看。”
周雨没想到会有人愿意陪她看雨。
她望着林棠指尖残留的樱花瓣碎屑，那抹淡粉沾在她白净的皮肤上，像是一小片不合时宜的春天。
图书馆的暖气发出轻微的嗡嗡声，远处有学生们压低嗓音的交谈，而她们蹲在走廊的阴影里，仿佛被隔绝在了某个透明的屏障中。
“真的？”周雨听见自己这样问。声音比想象中要干涩很多。
林棠的指尖还停留在她手背上，捎带着一丝温热。
“当然了，体会别人喜欢的，也很有趣。”她说着突然站起来，樱花枝在她怀里颤动一下，“不过现在嘛——”她拖长音调，眼睛瞥向窗外明媚的春光，“得先找个瓶子把这些小家伙养起来。”
周雨还蹲在原地。透过林棠白色连衣裙的下摆，她看见阳光在地板上切割出菱形的光斑。
这个女孩像是整个人都在发光，连影子都比旁人鲜活几分。
“你要一起来吗？”林棠弯腰向她伸出手，她额前刘海垂落的弧度让周雨看的愣神，想起了她画册里未完成的柳枝和细雨。
保洁阿姨推着水桶从转角处出现，周雨慌忙起身，却在站直的瞬间被塞了满怀的樱花。
淡香扑面而来，她下意识抱紧花枝，有几片花瓣沾在了她的深灰色毛衣上。
她有些犯懵，抱着花愣在了那里。
“帮我拿一下。”林棠已经快步走向服务台，马尾辫在脑后轻快地摇晃。
周雨看见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罐头瓶，正手舞足蹈地和管理员比划着什么。
管理员摇头，林棠就双手合十做出恳求的姿势，阳光穿过她扬起的发丝，在墙壁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周雨低头看怀里的花。有些花瓣在撞击时受了伤，边缘开始卷曲，但花蕊依然挺立着。她鬼使神差地凑近嗅了嗅，闻到某种带着青草气的甜蜜花香。
“搞定！”林棠举着洗净的玻璃瓶小跑回来，水珠顺着瓶壁流下，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她接过花枝时，指尖碰触到了周雨的手腕，那里泛起了一阵细微的战栗。
她们在窗边的长桌前坐了下来。林棠专心地调整着花枝的造型，周雨重新打开素描本，却发现自己的铅笔不自觉地勾勒起了对面女孩的轮廓——
她低垂的睫毛在阳光下近乎透明了，鼻尖上有几颗浅褐色的雀斑，下唇比上唇略厚，此刻正被轻轻咬着。
“画什么呢？”林棠突然抬头看她。
周雨慌忙合上本子，却已是来不及。林棠探身过来，发梢扫过她的脸颊，捎带着洗发水的清香。
“这是我吗？”她指着纸上未完成的侧影，眼睛亮了，“原来在你眼里我长这样啊。”
周雨感到耳根有点发烫：“只是随便练练笔...”
“我喜欢。”林棠打断她，手指轻轻抚过纸面，“比照片要真实。”
她突然从包里翻出钢笔，在素描的空白处写下一行小字：“3月21日，林棠与周雨初遇于图书馆。”
墨迹在粗糙的素描纸面上微微晕开。周雨看着那行字，有种陌生的情绪涌入胸腔。
她想起自己画过的无数场雨，没有一场像此刻这般，让她听见心跳的声音。
窗外，空中一朵云飘过，暂时遮蔽了阳光。林棠突然碰了碰她的手臂：“看，要下雨了。”
周雨望向天空。确实，远处天际已经泛起灰蓝色，但阳光依然固执地笼罩着她们所在的这一小片天地。
这种天气本应屡见不鲜才对，但此时却像是她此刻胸腔里翻涌的陌生温度。
周雨在发愣，也在迟疑。
“你说过要陪我看雨的哦。”林棠托着腮看她，玻璃瓶中的樱花在她脸侧投下花影。
周雨点点头，悄悄把那张素描撕下来折好，塞进了贴近心口的内袋。
她突然意识到，虽然她喜欢画雨，但这是她第一次期待下雨的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