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某一天,林棠不见了。
周雨是在图书馆等了一整个下午后,才意识到这件事的。她拨了林棠的电话,机械的女声告诉她“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她握着手机,指节微微发白。
窗外的雨丝斜斜地划过玻璃,像是某种无声的催促。
她找遍了所有地方——教学楼后的樱花树下、她们常去的公园、林棠偶尔会去写生的湖边。雨越下越大,虽然打着伞,但她的头发和外套都被打湿了,可林棠的影子却像是被雨水冲刷干净了一般,哪里都没有。
第二天,她去了林棠的公寓。
老式公寓的爬山虎已经干枯,褐色的藤蔓蜷缩在墙面上,像是某种干涸的血痕。
周雨站在楼下,抬头望着那扇熟悉的窗户——窗帘紧闭,没有灯光。她敲了很久的门,指节叩在木门上的声音沉闷而空旷,像是敲在一具空壳上。
最终,她掏出钥匙,轻轻转动门锁。
门开了,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灰尘,混合着若有若无的花香。客厅很整洁,沙发上的毯子叠得方方正正,茶几上摆着一只空玻璃杯,杯底残留着一点水渍。
周雨走进去,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卧室的门半掩着,她推开门,床铺平整,枕头上没有褶皱。衣柜的门敞着一条缝,她伸手拉开,却是空空荡荡,只剩下几个孤零零的衣架。书桌上的植物学书籍不见了,只剩下几本素描本整齐地摞在角落。
周雨的呼吸微微发紧。
她蹲下身,看向床边的那些玻璃罐子——还是二十三个,排列得整整齐齐,每一个都贴着标签,标注着日期和花的种类。
最前面的那罐樱花,标签上依旧写着“和喜欢的人相遇”,而最后一个罐子是空的,标签上写着“送给讨厌雨的人”。
周雨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个空罐,冰凉的玻璃触感让她指尖微微发颤。
罐子旁边放着林棠的手机,黑色的屏幕映出她此时苍白的脸。
她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锁屏壁纸是她们在蒲公英山坡上的合照——林棠笑得灿烂,周雨的侧脸被阳光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
未接来电提醒里,全是她的名字。
手机的备忘录里,有几十条未发送的草稿。
“周雨,今天降温了,记得加件外套哦。”
“不要总是画雨啦,画一下各种各样的花或树,或者风景,多美呀。”
“记得要去看梅花哦,那是我最想看到的花,嘿嘿,因为那也是冬天唯一的花。”
“虽然我不在,但也不能不照顾好自己哦。”
“下雨天记得带伞,不要像上次一样淋湿了,我会心疼的。”
“素描本用完了吗?我给你买了新的,放在书桌最下面的抽屉里。”
“冬天要喝热牛奶,不要总是喝冰的,对胃不好。”
“如果画累了,就休息一会儿,看看窗外,说不定会有小鸟飞过呢。”
“周雨,你要多笑一笑,你笑起来最好看了。”
...
...
“我可能没办法一直陪着你,但你要记得,我永远都在。”
最后一条记录的日期是昨天,只有简短的两个字:“别哭。”
周雨的视线模糊了一瞬。
手机的下面压着一封信,信封上是林棠熟悉的字迹。她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写着一行字:
“如果明年春天你看到花开,那是我在等你。”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遥远,周雨攥着那张纸,指节微微发抖。她想起林棠曾经说过的话——“花会谢,可明年还会开的。”
空罐子静静地立在那里,像是某种未完成的约定。
周雨伸手,轻轻将罐子捧起来。玻璃冰凉,可她的掌心却像是触到了某种温度——像是以前林棠指尖残留的、阳光烘烤过的暖意。
她忽然明白了。
空罐子是留给她的。林棠希望她能够将喜欢的花装进去,一朵一朵,填满那些空缺的、没有她的季节。
雨依旧下着,敲打着窗棂,像是某种无声的絮语。周雨将罐子放回原处,转身走向书桌,从抽屉里取出一支铅笔。
她翻开素描本,第一次画下了没有雨的风景——阳光、山坡、蒲公英,还有林棠被风吹起的发梢。
铅笔的线条温柔而坚定,像是某种无声的回应。
她画得很认真,每一笔都像是要将记忆刻进纸里。可当她画到林棠的眼睛时,笔尖突然顿住了。
那双眼,明亮如星,盛满了笑意,仿佛下一秒就会弯成月牙,对她说:“周雨,你看,多美啊。”
一滴泪毫无预兆地砸在纸上,晕开了铅笔的线条。周雨慌忙抬手去擦,可更多的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涌出来,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整张素描。
她终于忍不住了。
那些强撑的平静、那些故作坚强的伪装,在这一刻彻底崩塌。她紧紧攥着铅笔,指节发白,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林棠...”
她低下头,额头抵在素描本上,泪水浸湿了纸页,模糊了画中人的轮廓。
窗外,雨声渐歇,一缕微弱的阳光穿透云层,落在空罐子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好。”她在心里轻声说,“我等你,等待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