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骁瑶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正站在学校的天台上。
他们的学校是镇子里最大的高中,六层的高度让人能够将这座尚未追上时代浪潮的小镇一览无遗。
学校的楼顶其实一直被上锁,禁止学生上来,并且竖着【前方危险,禁止入内】的标识牌。
那么为什么理论上应该不会有人来的天台会有人来呢?
因为锁不知道什么时候坏掉了。
这座时代浪潮弃儿般的小镇,在其中早已放弃自身职责的老师自然也不会注意到这一点。
同样的,江晓瑶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发现天台的锁坏掉,并能够入内。
她的名字叫苏幼玉。
如果只是听名字,大概会觉得是一位温婉端庄,如花似玉般青春美好的少女。
但是并不是那样。
额前的刘海遮住眼睛,黑色的长发垂落腰间,浑身散发着沉重阴郁的气息,是一位光是看到就并不想与其靠近,甚至想要疏远的少女。
当问及苏幼玉的时候,大家会先是疑惑,然后露出恍然大悟,‘啊,那个人啊……’
也就也就仅此而已。
即使是同班的同学,对于她的印象也只有成绩很好这一点。
她既不会与人主动说话,也不会有人和她主动说话,就这样独自一人在教室的一角,即使是老师也刻意忽视着这个与班级格格不入的少女,为自己减少必要的麻烦。
如果说他人是自己存在的镜子,那么少女就从来没有存在于这里,就好像她活着,却又与死了无异,如果哪一天消失,大概也只会被在吃饭的时候简单提及,引得哄堂,眨眼消逝。
这种行为应该被指责吗?
江骁瑶不知道。
毕竟她不是道卫士,也并不打算成为他人的英雄。
她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在江晓瑶的眼前,正浮现着蓝色的界面。
【任务1:拯救小镇囚困,深陷于绝望的病态少女】
【目标对象:苏幼玉】
【任务时限:三个月】
【任务奖励:渐进性心脏纤维化康复,10万元(分为多次支付)】
上面显示奖励只能治好自己身上诸多疾病中的其中一种,这让她有些失望。
就连金钱奖励也是分开支付。
但是总好过没有。
即使多次抱怨这具身体羸弱痛苦,就连性别随着重生都发生了变化,但是经历一次死亡的她如今只想活下去。
上一世是一个生活在都市里的男人,如今却成为了生活在乡间小镇的女高中生,小时候想着快快长大,可是真的长大了有希望变回不成熟的模样。
如今实现,可是却从男性变为女性。
不过她其实并没有太在意性别的变化。
江晓瑶重生的时候,是个孤儿。
真正意义上的孤儿。
在孤儿院长大,前几天才被收养,养母是一位和蔼可亲的中年女人,前几天死于心脏病发,下葬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目送她入土为安。
她当时并没有哭。
女人选择了孑然一身活在这个世界上,只留下她作为存在过的证明,她理应尊重。
她死前留下遗嘱,将那间乡间的住宅留给了她。
江晓瑶非常感激她。
女人在领养她的时候,就知道她身上诸多疾病,也选择了将她从孤儿院领养,悉心照顾她。
留下的遗产中并没有金钱,因为她本就所剩无几,只是堪堪还完房贷。
如今她要一个人生活。
没有钱看病,但是并不代表她会放弃希望,所以看到系统的时候,她就决定好要去完成任务。
多方打探,排除角落,终于才在没有人来过的天台看到了系统所说的目标。
苏幼玉呆呆地抬头仰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
江晓瑶并不准备就这么坐以待毙,等待着少女主动和她说话。
所以她走上前,朝着少女走去。
她脚步悠然而又随意,就好像是在散步,时不时地越过木板与钢材,能够看到砂砾无序地散落一地,在夏日的阳光下零零闪烁。
这座被禁止进入的天台,只有边缘那一道半人高的墙垛阻拦着学生往前探索生命尽头的道路。
苏幼玉就那样站在天台的边缘,身上的死气像是要化作流淌的实物,那双眼睛追寻着那些飞鸟的痕迹。
江晓瑶走到她的身后。
只需要轻轻一推,便能让少女香消玉坠的距离。
真想伸出手看看少女会流露出怎样的表情,但是想心里要活下去的想法战胜了恶劣的欲望。
“我记得天台禁止学生前来参观吧,你这样可是违反校规。”
她神情自然,口吻戏谑,脸上的笑容光是看着就令人十足地火大与讨厌。
很可惜的是,苏幼玉并未理会,就像是将所有的心神投入在这片天空,彷佛灵魂从肉体中解脱而自由自在。
夏日的风撩拨起少女的发丝,莹白的耳垂与雪白的后颈就像是被挖掘出的宝藏般迷人。
让人想要伸出触碰,闻一闻那独属于少女的气息。
江晓瑶的确这么干了。
她伸出手,感受着少女耳垂间传来的冰凉与柔软,轻嗅着雪白的后颈,典雅清淡的香气让她想要伸出舌尖轻轻舔舐。
江晓瑶能感到少女的身体颤抖了一下,随后转过身来,额前的刘海摇晃了一下,却依旧遮住了苏幼玉的目光。
她伸出手去拨开,对上了那双漂亮到令人窒息的眼睛。
眼前的少女分明眼神那么冰冷,可是偏偏又那么地无力,就像是弓起后背发出尖啸的猫咪,除了让人觉得有些可爱之外没有任何畏惧与害怕的感觉,让人心中生出一种破坏欲。
没有羞愤,没有气恼,如同一个手工雕琢的日本人偶,只有死气。
可是她紧紧攥着的双手却将她的想法暴露无遗。
“哎呀,苏幼玉同学,明明长着这么可爱的一张脸,为什么要遮住呢,如果是平日里欺凌你的同学,看到大概也会心动不已,呐,我说的对吧,苏幼玉同学?”
她就像是在为苏幼玉考虑一般,语气无辜地宛若山间绽放的白莲花,一只手在胸前,眼神是如此地真挚,配合上少女姣好的皮囊,此时的江晓瑶就像是十足为苏幼玉考虑的好同学。
可惜犹如雕刻出的精致五官没有丝毫的变化,毫无生气的眼睛注视着江晓瑶那双不停眨动的双眼,过了半分钟才缓缓地张动那双薄薄的嘴唇。
“……你真无聊。”
然后就转过身去,不带丝毫拖泥带水地离开了天台。
就算转身离开,那双手也未曾松开,只能看到苏幼玉那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肉间,好像这样能让她心中的怒火发泄出来。
就好像是她的错那般。
就好像江晓瑶做的对,她却无法反驳那般。
直至过道的脚步声将出口的灯光亮起,并逐渐伴随着光芒的熄灭而远去。
“真是,我都做好被打巴掌的准备了呢,真可惜啊,苏幼玉同学,你错失了一次发泄心中情绪的宝贵机会。”
江晓瑶双手叉在腰间,无奈地叹了口气,故作深沉地摇了摇头。
但是下一秒她就嘴角扭曲地上扬,弯着腰捧腹大笑起来。
就好像她很开心一样。
就好像她乐在其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