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在何悠悠扑向艾瑞克之后,两人便一起从出现的墨迹中消失了,拿破仑一世大手一甩,将召唤出来的冰暴挥散。
“原来还可以把人塞进去吗?”
拿破仑一世轻笑一声,但脸上的表情却是毫无笑意。
圣母院里的一切物体看上去都像是撒了糖霜的蛋糕,原本敞怀哀悼的圣母也被遮住了面庞,十字架也将它的金黄外衣隐藏了起来。
拿破仑一世收剑入鞘,抬眼的瞬间仿佛又看到了艾瑞克那副游刃有余的嘴脸,收剑的动作不禁停顿一下。在看清眼前确实只剩下空荡荡的教堂之后,拿破仑一世这才利落发劲,将刺剑钦地一声落到鞘底。
虽然他没听懂之前艾瑞克在跟何悠悠说些什么,但他从对方的表情就可以读出艾瑞克正在和女孩沟通取胜的方法。
身为征战多年的将领,拿破仑一世深知作战取胜的关键在于洞察——洞察敌人的意图,洞察战场的要地,洞察战争的局势。决定一场战争胜败的永远不是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士兵,而是在后方指挥部队的将领,而一位优秀的将领必不可少的就是知己知彼、料敌机先的洞察力。
无论是当年的莫斯科,还是后来的滑铁卢,都是因为他没能洞察一切才会招致败局。
而之前看向那个男孩的时候,拿破仑一世回想起了当年败走莫斯科时,萦绕在心头的那种异样感,那种战场上出现了未知因素的不安的感觉。
感到有些心烦,拿破仑一世举手揉了揉鼻梁。原本他认为最为棘手的是能力克制自己的奥菲莉娅,但现在他不得不将男孩的名字也加入自己的名单。即使他目前判断不出艾瑞克身上有什么能够阻挠自己的特质,但之前自己已经因为这种傲慢的忽视错失了两次胜利,这一次他不得不提高警惕。
“那女孩是叫他‘埃里克’吧。”拿破仑一世在脑海中拼凑出艾瑞克的名字,按照法语习惯将r发成小舌音读了出来。
不过对方并不是霜行者,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只要他一抬手就能轻而易举地冻死对方。
圣母院外面响起了有节律的呼呼风声,拿破仑一世知道这是陶里斯来接自己了。他昂首阔步从末日审判门走出了圣母院,离开的时候不忘用力拉上大门,在门扉繁复的花草图案上留下了一个霜花构成的掌印。
片刻过后,陶里斯腾空而起,背上载着身着深蓝大衣的帝王向着西方的皇宫而去。
回到凡尔赛宫之后,陶里斯收拢双翼趴在大理石庭院睡觉,似乎昨日的摩擦仍然在一人一龙之间留下了嫌隙。拿破仑一世虽然有些愧疚,但并没有任何表示,径直迈步向着王后农庄走去。
天空像是一汪池水,而云层则是倒入其中的灰色浆体,使得水面上的阳光终日无法照射进来。呼啸的寒风席卷在披着白纱的皇家花园里,在这层白纱上轻柔地刮出几道褶皱,又在随后的吹拂中将其抹平。空中没有下雪,代替雪花同冷风作伴的是颗粒不均的雹粒,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砸在凡尔赛宫的墙面上,发出细碎绵密的嗒嗒声。
眼前的雪国风光和记忆中的花园景观逐渐重合,拿破仑一世依照着昔日的记忆循着小路行走着,没一会儿就走到了王后农庄。
由于他没有提前告知自己将会到来,贞德也就理所应当地没有候在门外。拿破仑一世不紧不慢地踱步到王后之家的窗外,眼神来回游移着向内窥视,却并没有发现奥菲莉娅或是贞德的身影。
皇帝的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虽然贞德不至于受奥菲莉娅挑唆背叛自己,但奥菲莉娅用某种方法控制住贞德的可能性……应该也没有。
正当拿破仑一世再度将目光投向屋内的时候,他听见房屋另一边传来了铲土的声音。
拿破仑一世立马绕过房前的门廊,来到了王后之家东边的院子,隔着拦在他腰间的篱笆看见奥菲莉娅和贞德正挥动着锄头翻土。
这处院子原本就是一块菜地,只不过由于冰封期的到来已经荒废了许久,但——
眼前的菜地根本没有冰雪的踪迹,解冻的土地蒸腾着诡谲白雾,仿佛大地在呼吸。翻新的泥土散发墓穴般的阴冷腥气,而两位少女却毫不在意,不断用锄头将颜色更深的泥土从地下翻出。
“你们在做什么?”拿破仑一世大声问道。
奥菲莉娅似乎是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中的锄头随着身体一个激灵掉在了地上,而贞德则是很快将锄头立在地上,双手交叠在身前向他行礼问好。
“回陛下的话,我们正在翻新菜园。”
“朕看出来了。朕的意思是问为什么?”拿破仑一世似乎大为光火,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强硬地追问,两肩上的肩章流苏随着他的动作不停晃着。
“我想种地。”
奥菲莉娅突然插入对话,面部虽然没有什么表情,拿破仑一世却从中品出了一丝不屑的意味。
“种地?”拿破仑一世眉梢挑起,扭头看向贞德,“哪来的种子?”
“是放在谷仓里的,用麻袋装着。”贞德双目微合,颔首答道。
明明现在的人什么东西都是仿制的,为什么那几袋种子偏偏是真的。拿破仑一世在心中暗骂道。
“朕不允许!”拿破仑一世不由分说地讲道。
“为什么?不是说只要不离开做什么都行吗?”
奥菲莉娅立马发起抗议,而一旁的贞德仍是那副眉眼低垂的姿态,一个字也没有说。
“那朕再加一条,不允许你使用能力。”拿破仑一世没有为奥菲莉娅做出解释,反而加重了对她的限制。
对奥菲莉娅说完之后,拿破仑一世转头看向贞德:“贞德,把那些种子处理掉,以后看好奥菲莉娅,不准她再动用能力。”
全部说完之后,拿破仑一世便转身离开,腰间的剑鞘随着他的步伐以同样的节奏拍打着大腿,蓝色的大衣下摆不悦地摇摆着。
待他离开之后,贞德这才站直身体,抬起脑袋和奥菲莉娅面面相觑。
“要照他说的做吗?”奥菲莉娅试探着问。
“抱歉。”
这是“是的”的礼貌性表达。
“无聊死了!一个以享受田园生活为目的建出来的地方却不让人种地算怎么回事嘛!”
奥菲莉娅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两条腿大大咧咧地甩开,一副撒泼打滚的架势。
贞德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向奥菲莉娅欠了下身,随后绕开她放在地上的双腿,准备前往谷仓执行皇帝的命令。
“看来只能把那个湖里的冰融化掉划船玩了。”奥菲莉娅没精打采地抱怨道。
此话一出,贞德突然停下了脚步。
“我建议您还是不要那么做比较好。”贞德头也不回地建议道。
“啊?为什么?”奥菲莉娅故意口齿不清地问,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
“因为陛下暂时还没有杀你的意思。”
话音刚落,刚刚还漫不经心的奥菲莉娅严肃起来:言外之意就是,如果自己再捣乱的话就会杀我吗?
贞德立在地上的锄头在此刻突然失去平衡,毫无征兆地歪向一边,砰地砸在了二人之前翻出的一条土垄上。
“话说回来,贞德小姐,你为什么要听从那个男人的命令呢?”奥菲莉娅歪起脑袋,脸上的表情却一点都不可爱。
贞德依然没有回头,只是披戴铠甲的左手默默捏紧了些。
她用奥菲莉娅听不见的音量,淡淡地呢喃着:
“因为启示还未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