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天的外出日转瞬即逝,所有搜索队员回到红鹿号之后,第22到27号车厢沉浸在一种近乎圣诞节的狂欢氛围中——喧嚣、放纵,充满末日下难得的轻松。值此“节日”,即便最拮据的人,也甘愿破费一回,涌向第20或15号车厢,购置些平日绝不舍得碰的奢侈品来犒劳自己。
德里克回到第27号车厢的时候,看到不少人都三五成群地待在房间外的那块空地上,看来即使没有街道供人们逛游,大家还是保留了节日里要出门娱乐的习惯。车头方向的右侧墙角,四个中年男人围坐一圈。面前摆着三个材质形状迥异的容器:一个铁盘、一只塑料碗、一个罐头盒,外加半瓶标签剥落的廉价酒。铁盘里堆着炸得焦脆的猪皮,塑料碗盛着干瘪发硬的牛肉干,罐头盒则装着糊状的鹰嘴豆泥。四人掏出形制各异的杯子,轮流斟满酒液。一声亢奋的“干杯!”齐吼,宣告这场简陋酒宴开席。
德里克的目光并未在这些喧闹的人群中停留。他拖着未愈的身体,尽可能低调地穿过嘈杂的走道,闪身进了自己房间。
房门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喧嚣。环顾这间熟悉的陋室,德里克紧绷的神经才略松,疲惫地跌坐在床沿。
然而臀部刚沾床沿,一股莫名的违和感便如冰针般刺来。他警惕地扫视房间的每个角落,试图揪出那异样的源头。
德里克和艾瑞克所处的房间里,所有的储物柜和抽屉都无法上锁,只要能够突破房门的那道自制锁具,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搜刮房间里的所有角落。德里克先是起身走到房门跟前,仔细地查看门锁是否有被撬过的痕迹,在确认门锁依旧完好如初之后,他把储物柜的柜门一个个拉开,从上往下检查着是否有物品遗失。
经过几分钟的检查,德里克没有发现有任何物品被盗的迹象。正当他把所有的柜门全都关回去,拉开桌子抽屉准备检查里面的时候,他抽出抽屉的手却猛地愣住——抽屉滑动太顺畅了。
原本德里克这张桌子的抽屉里面的滑轨结构有一些形变,导致每次拉这个抽屉的时候都会有些卡顿,需要使很大的力气才能强行将其拔出来,重新推回去的时候也很费劲。然而这次德里克拉动抽屉的时候,却十分轻松地就将其抽了出来。
德里克浑身神经瞬间绷紧,抽屉的异常无声宣告着房间曾被入侵,而且对方还做到了几乎不留痕迹,就连受过专业训练的德里克也没能在门锁上找出撬锁的痕迹。
德里克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猛地将抽屉完全抽出,两只眼睛很快在里面搜寻起来。在将这个抽屉彻底检查完之后,德里克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立马迫不及待地拉开另一边的抽屉,接着是艾瑞克的储物柜,最后是艾瑞克的两个抽屉。
“没有。”德里克的双眼忧心忡忡地在房间里游移着,“什么都没有被偷走。”
这对德里克而言,无异于最糟的噩耗。若仅是技艺高超的窃贼,房内多少会丢失些财物,更别提他的抽屉里面还在十分显眼的地方存放了50T左右的车票。既然没有任何物品遗失,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有人在调查他和艾瑞克。
是什么人?是布朗家的?德里克的拳头逐渐握紧。
虽然德里克也没天真到认为能够隐姓埋名在这辆列车上躲一辈子,但偏偏是艾瑞克的第一人格苏醒过来的这个时间被人发现了行踪,德里克不由得怀疑起自己和艾瑞克是否从一开始就被监视着。
想到这里,德里克迅速收拾好随身物品,片刻未留,背起背包便推门而出。他习惯性摸出钥匙要锁门,动作却顿在半空——想到锁具已被破解过,再锁又有何用?
犹豫几秒之后,决定暂时装作没发现房间被入侵的德里克还是如往常一样将钥匙插入锁孔扭动了起来。
途经第27号车厢,德里克用眼角余光瞥见,先前聚在一起的那四名男人此时已经满脸通红,他们勾肩搭背抱在一起,嘴里嘟囔着跑调的小曲。他们脚边的酒瓶已经见底,之前握在手里的酒杯全都歪七扭八地滚落一旁,铁盘和塑料碗里只余下了一些深色的碎渣,鹰嘴豆泥罐头似乎被不知道谁给碰倒,白色的糊浆无规律地溅了一地,随着其中两名男人那难看的舞步在金属地板上胡乱复制着白色的鞋印。
在这片喧嚣的节日海洋里,背负行囊、沉默疾行的德里克,宛如一道格格不入的孤影,一路上不少人都在注意到德里克之后自然而然地将目光保持锁定在他身上一段时间。不过托了今晚大家都处于一种过节的轻松氛围中的福,即便如此也没有任何人上来找德里克的麻烦。
当德里克喘着粗气抵达第15号车厢市场时,一个严峻的现实才狠狠击中他:从这里开始还要经过四道收费的贯通门才可以抵达第11号车厢。德里克之前都是在风雷二人的陪同下通过这些贯通门,并没有缴纳过通行费,而现在他独自一人想要过去的话,就得花上足足200T才行。
德里克僵在原地,掏遍全身所有口袋,最终只在掌心聚拢了可怜的78T。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德里克盯着掌心那寒酸的78T,脸上只剩下无措的空白。
正当德里克一筹莫展的时候,距他身前不远处的地方传来了一个最近刚认识的声音:
“这次是一个人啊。”
德里克循声望去,看到向自己搭话的正是今天早上刚见过的肖恩·罗利。即使已经过了工作时间,肖恩还是穿着那一身易于辨认的大都会警察制服,只不过那顶头盔此时没有戴在他的头上。他的右臂环抱在胸前,托着一个粗糙的麻黄色纸袋,从纸袋的敞口可以看到里面装着的是各种罐头。
肖恩锐利的目光在德里克身上一扫,最终定格在他紧攥着车票的右手上。他抬眼,视线在德里克与贯通门之间打了个来回,瞬间了然对方的窘境。
“你要去几号车厢?”
见肖恩突然一副想要提供帮助的样子,德里克有些诧异,犹豫了一下才答道:“第11号车厢。”
听到这个数字,肖恩的表情变得微妙了起来,但很快他就再度将表情切换成惯常的样子。
“跟我来吧,我带你过去。”
德里克对于肖恩这突如其来的伸出援手感到困惑,同时也不想在陌生人这里欠下人情,连忙表示自己没有钱能还,拒绝了肖恩的援助。
然而肖恩却摆摆手,浅笑着摆弄了一下他制服上的那个火炬胸针。
“这身衣服可不只是好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