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眩晕,再醒来时面对的依然是医院苍白的天花板。厌理澈仍躺在病床上。他愣愣地望着天空,突觉那困扰了自己一个多月的高热不再侵袭身体,实际上,他感到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是那个梦的原因吗?
厌理澈下意识地抚上心口,心脏健康且完整地跳动着。
阳光自窗口洒落,单人间的病房安静得近乎死寂,漂浮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气息。
话说,现在的时间是……
澈稍微转动因卧床过久而酸痛的脖子,用余光瞄到了床头电子钟的时间。真奇怪,已经过了早晨检查的时候了。
沉默,没有尽头的沉默。连病房外的走廊也没有任何声响。这惨白的空间像是吸收了所有名为“安全感”的概念,缩水到只留下他一人,紧紧裹进它的肚腹中,静待合适的时机落下早己烙在他命运里的审判。
“你的现实……已经不安全了。”
梦中那个男人飘渺的话语在这个时候莫名出现在澈的脑海中,让他的呼吸略微一滞。心中有某种东西正在警告他,发出只在梦里听见过的叹息声,拼命拉扯他的脚步。快离开这,不,不走正门,你不觉得门缝里晃动的影子有点奇怪吗。
邪恶的横瞳和侵入性的柔软触角。
有某种东西正在注视你,你必须逃跑。
不安的景象跨过视网膜直接在大脑内成形,是本能的反应,与外界产生了超越物理的链接。
厌理澈与内心的那声音达成了微妙的联系。可这也不是什么值得令人高兴的事情,因为在此同时,门外的那东西也终于没了耐心。
……又或是,那东西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
一阵巨响刺得澈耳膜嗡鸣。狭窄的门框挤进一只只能被称作肉块的生物,触手和羊蹄被粗暴地缝合进这团腐肉里,狂乱地向四周挥舞着。祂因身躯受限而烈怒不止,撑破了水泥石灰的墙面。像个坏脾气的婴儿要打开匣子,撕毁无力反抗的洋娃娃。
那场面实在太不真实,即便心中的声音已经将呼唤提升到至尖啸,厌理澈仍然被巨大的震撼攫住了大脑。那绝非自然的生物外形邪恶到了极点,反而产生一种诡魅的吸引力……贯穿澈的全身,他四肢发木,意识空白。
虽说澈并非对自身意志敏锐之人,但如今只能说是连作为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都已在绝对威压下失效。没有恐惧也没有绝望,只留下失能的头脑在一瞬间闪过无数个支离破碎的念头,没有一个能拼凑出有意义的概念。
不,不要用你的大脑去思考。
只有那个声音仍然清晰。
遵从你的心意。
我该怎么做……?
触手蛮横地扫过病房,卷起厌理澈单薄的身体,只要多加一分力道就能轻松碾碎他的骨头。澈被腐臭的风吹得反胃,用因窒息而模糊的视线看向走廊,涂满殷红一片的血肉,辨不出原样。
所有人都死了。这是他现在能做出唯一正确的判断,客观且不带感情。
但是你没有。
时间问题。
你真的想死吗?
极度的缺氧和疼痛已经不能支持澈正常思考,那声音仍在步步逼问。他己经失了全部防备,双眼充血,肋骨在皮下咔咔作响。恍惚中目光所及之处仍是惨烈无比的死亡现场。
“啊……”他想讲话,血沬溢进喉管,只有细微的气声。
你真的快死了。
“不……”
“我……不想死。”
那句如同遗言般的陈述自厌理澈口中吐出,随后不知从哪传来一阵疯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错!人类的本能!你还没有失去作为生物的天性!!厌理澈,你的心在恐惧着哀求我的帮助!!
那么,吾就会帮助汝等!吾的半身啊,呼唉群星的名号吧!!
猖狂的笑声随着复苏的力量灌入澈的体内,他张开双唇,早已知晓了亵渎的名讳。
“Persona!!!降临吧,黄衣之王!!”
一阵剧烈的风声,从澈的耳边刮过。然后是那团肉块吃痛地咆哮。触手甩开了他的身体,旋风轻柔地在半空中接住了他,让厌理澈安全着陆。
澈大口大口吸入腐臭但无害的氧气,肺胀得很痛,喉咙里有血腥味,他都不知道自己哪有力气如此撕吼的。轻微的眩晕后他抬起头来,一个披着老旧明黄色雨衣的人形挡在他的面前,正如祂包裹在光芒中,被费列蒙握在手心里时一样,兜帽下没有五官,黏稠的黑暗流遍全身。
“吾乃黄衣之王……”一个浑浊冒泡的声音挤出可辩的人语,明明身形与澈相似,却散发出浑然不同的妖异气质,站在污秽的肉块面前。
“人类祈愿着荒诞不径的戏剧让群星流转。你的内心同样呼唤了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