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杯，苏征和宋尧把酒言欢，互相言笑揭台。
“征，如何，我宋家的酒不错吧，让你开开眼。”
“呵，也就只有酒好了。你反正也是个酒蒙子，这样正和你心意。”
“这可不叫酒蒙子，酒量差的才要称那种怂名，我可不是。”
两位家主坐殿上高台，苏君牧坐副位，杯中空空荡荡，他一遍遍拿起又放下，目光游离在家主们和宋家千金之间。
父辈之间的交情，苏君牧并不太了解，对于这桩婚事，他更偏向于是两家之间存在合作，而不是单纯情义。
“想不明白，现在的苏家还有什么值得利用。”
苏君牧注意到宋婉莹目光呆滞，就那么端坐在位置上，和刚才见面时完全不同。
很明显，宋婉莹对这桩婚事并不看重。
“果然还是要退婚么，那就差开口了。”苏君牧脑海里不断闪过对策，怎样才能尽他最大努力，把两家关系损失降到最低。
父亲苏征呢？这老东西接过苏家这么多年，总该也有点办法的。
推杯换盏，偌大殿内，只有四人便显得空空荡荡。这场谈话，父亲没让任何家丁跟随。
“君牧。”
突然的喊话，打断了苏君牧的思考。
宋尧把酒杯满上，递上前，笑道：“喝一杯如何？这可是我从宋家专程带来的好酒，一般可尝不到。”
苏君牧偷瞄一眼旁边的父亲，他没任何反应，在让苏君牧自己定夺。
“宋伯伯，晚辈尚未成年，喝酒这事……”
“那又如何，今日你父亲也在，我就当着他面许了。”
苏君牧从不饮酒，哪怕出生大户人家，他也没有沾染任何陋习。
可长辈递酒，对方还是宋家家主，苏君牧不能不喝。也许喝这杯酒不能让其高兴，但不喝绝对会让对方碰一鼻子灰。
“那就……”
“尧，你有劝晚辈喝酒的陋习吗？趁早还是改改。”苏征忽然开口，端详杯中酒，“喝酒误事，只是因为没有外人，我才和你喝几杯。君牧也知道，我多年滴酒未沾。”
听闻苏征所言，宋尧把酒杯收回，笑笑，面不见任何怒意。
他刚才只是在拿苏君牧打趣罢了。
“行吧，等以后在你成人礼上，我再与你同醉。这杯酒，宋伯就先干了。”
说罢，他仰头喝干酒杯之酒，手指擦拭嘴角，满意放下酒杯。
酒已见底，父辈不再谈笑，而是托头沉闷不语。酒精，开始上头。
苏君牧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只差双方任何一方挑起那关键话题。
咯吱——
殿门缓缓打开，是苏雪柔。她端着泡好的茶水走进大殿。
时间，就像精心计算过般，赶在这种时刻。
“父亲大人，醒酒茶已经备好。”
“正好雪柔，倒上吧。”
“是。”
苏雪柔登台阶而上，茶水没有任何晃动，稳如明镜。
她绕过苏君牧，走到苏征宋尧二位家主之间，俯身倾茶。
“征，关于婚事……”
“晚点说，先把茶喝了。”
“行。”
苏征喝下醒酒茶，宋尧凑近闻闻，学着苏征的样子一饮而尽。
“呼——”宋尧揉眼长舒口气，浑浊双眸顿时变得清澈。
苏雪柔回到苏君牧旁边，没有坐下，而是这么端着茶壶站在后侧，双目紧闭。
苏君牧往她挪动座位，压低声音，“喂，站我这干什么，不是说要帮我说话吗？”
“笨蛋，现在这个样子，你还想让我插话？”
“是你自己先前给我打包票的，别现在跟个丫鬟似的站后面。”
没有再回应一句，只是投来一个“嫌弃”眼神，苏雪柔往旁边挪开几步，特意和苏君牧保持距离。
关键时刻，这个苏家二把手居然派不上任何用场。
“征。”
宋家家主忽然开口，声音洪亮不少。那醒酒茶效果立竿见影。
宋尧扭头看向苏征，表情似笑非笑，根本琢磨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怎么办？”苏君牧担忧望向父亲苏征，屏息凝神。
该来的还是会来，就算再拖，现在也没有退路了。
片刻，宋尧徐徐开口，手轻扣座椅扶手，“旧友相聚就到此为止吧，接下来，也该说说正事了。”
“啊，也是时候了。”没有逃避，苏征语气平和。
宋尧翘起腿，单手托腮，“征，你应该也知道宋家在玄雷城是只手遮天，在四大家里都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我知道。”
“对于城内那条黄金龙脉的抉择，我宋家甚至有一票否决。你去城里打听打听，玄雷城哪个遇上我宋家不得恭恭敬敬？”
苏征点头。他作为四大家，自然知晓宋家的地位不可撼动，高不可攀。
“家女芳龄十六，长得亭亭玉立，陈家和王家也早在数日前向我提亲，他们同为四大家，且论地位，那也都高于苏家。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话都说到这份上，傻子都听明白了。可苏征仍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沉默。
“混蛋老爹，这时候就乖乖答应人家退婚啊，装傻充愣有什么用。”
受不了，苏君牧早就想好接下来该怎么道歉赔罪了，就差父亲苏征一句话。
宋尧撑住座椅扶手，缓缓起身，俯视苏征。那藐视的双眼如针般刺在苏君牧身上，哪怕不是正对苏君牧，也足够让他难以开这个口。
“那你说，这婚……”
苏君牧知道不能再沉默下去，沉默只会把事情变得更麻烦。
“宋伯伯。”他起身，鞠躬，接过话茬，“晚辈斗胆，关于与令嫒的婚约，还请当只是父亲大人当时的酒后乱言，并不作数。”
他大脑迅速整理能说的话语，尽量不去激怒对方，委曲求全：“实在是劳您费心，还特意不远万里赶来苏家。改日晚辈一定登门拜访，向您赔罪，也向婉莹小姐道歉。”
又来了，在苏君牧印象里，这种践踏尊严换来利益的行为已经不只一次了。
他无所谓。尊严？尊严能换来什么的话，那苏君牧绝对会去换，只要能让苏家避免受到伤害，他卖多少次都无所谓。
“君牧。”
苏君牧低头，能感受到宋尧绕过父亲苏征，走到他的跟前。
干枯却有力的双手搭上苏君牧肩膀，那浑厚嗓音缓缓响起，带着不甘道：“连你都这样，小媛就这么拿不出手，入不了你眼吗？”
“实在抱歉……啥？”
苏君牧茫然抬头，却看到宋家家主神色悲伤，眼神透着失望，“我看着你长大，成天就盼着你和婉莹成婚，现在好不容易等到小媛成年，却……为何要退婚呢？”
听到这些话，苏君牧彻底懵了。
“谁退婚？我退婚？”
他立刻回头看向姐姐苏雪柔，却看到对方表情同样震惊，目光呆滞，只是一昧摇头。
苏雪柔也毫不知情。
那就是说，这一切都是父亲苏征自作主张。
这算什么？也没人和苏君牧说这事啊，那他现在跳出来当挡箭牌干什么？
就在这时，苏征忽然开口，接过话茬。“尧，当年订婚一事，本来就是你我随口一说，酒精上头，乱说的胡话也作数吗。”
苏征放下茶杯，起身，拉开苏君牧和宋尧。
他盯着宋尧，表情坦然自若，道：“直到前些日子登门参加宴会，你才提到孩子们的婚事。这么多年，你从未提及婚约一事，偏偏在令爱成人礼上说起这话，我也没想到你居然还记得，明明那也不过当年我们酒后胡言。”
“征你这老东西，咱还要每次提这个吗？这么多年，我可是一直把君牧视如己出，你突然一句婚约不做数，这算什么？”
苏君牧趁机后退，退到最后。
所以，提退婚的，是他苏家？
“慢着。”苏君牧担忧看向一直保持沉默的宋婉莹。
宋婉莹不知何时离席，站到宋尧身后。
“父亲大人。”她徐徐开口，说道：“既然苏家家主和苏家少爷并不愿意遵守婚约，那我们也不必强求。”
“婉莹，说是这么说，但……”
“我没事的，父亲大人。”佳人面如止水，举手投足明明依旧端庄，却让苏君牧感到不安。
“苏家少爷，婚约之事如您所愿，在此作废。”宋婉莹双手交叉，紧贴胸前。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但是，今朝荆钗明朝玉，莫笑娥眉价。今日过后，你我好聚好散，彼此，就当此时从未发生过。”
行吧，只要不是那句已经烂大街的话，苏君牧还能稍微忍忍，他还不至于成坏人。
要当坏人，也是自己这个不靠谱的老爹去当。
宋尧点头不语，只是一个劲叹气。
“行吧。”
似是认同这个结果，宋尧连连说道，“其实我本来也不太愿意女儿这么快嫁人，只是念在君牧这孩子不错，想着能撮合一下。
既然俩孩子都这么说，那这件婚约就依你所言，作废吧。”
宋尧又抬头，不解问道：“不过，征，你能给个说法吗？就算婚约真就只是我们随口一说，我宋家应该也没有你拒绝的理由。”
“当然有。”
“什么？”
“君牧这孩子的伴侣，我早就为他定下了。”
又一个突然的消息，苏君牧听得大脑空白。
谁？他难道还和谁有过婚约？真就是喝酒误事，这死老爹怎么嘴这么松，把孩子婚事随意当酒后谈资。
宋尧一惊，试探询问道:“难道是陈家千金？可，那位小姐如今也才十岁出头。”
苏征摇头。
“那就是彭家的大女儿，或者是二女儿？的确，除了四大家外，玄雷城也就是彭家了。”
“并不是。”
连续两次猜错，宋尧又是面露疑惑。
苏君牧也是同样，刚才宋家家主提出的三人，是他想到最可能的对象。
“嘶——如果不是她们，那还有谁？”
在众人注视下，苏征右手缓缓抬起。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在那，少女茫然站在原地。
“君牧他，会和雪柔订婚。”
圣997年8月30日，这一天，苏君牧解除了和宋家千金宋婉莹的婚约，取而代之的，是和姐姐苏雪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