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君牧径直走向父亲苏征。
“老爹，你还知道回来啊。”
“君牧，重要订婚宴，你就穿这身？”苏征鹰眼扫过苏君牧全身上下，一眼看出不对，“尺寸不对，新衣还没送过来吗？”
“废话，不然你觉得我还会穿这身吗？”
苏君牧说着，看了一眼苏雪柔。
殿内喧闹，他没听清二人刚才在说些什么。
“这阵仗，比我想的还要大。”苏君牧感慨道：“请柬一共七封，五封发给分家，另外两封给雇来的闲人。我很想知道，怎么凭空多出五张桌子，三十几号人。”
“订婚宴，最差就是这种样子了。”
苏征随意回道：“这不算大摆宴席，真正的大摆宴席，那起码也要包下几家酒楼，带你们二人巡街宣告，还得在街两道拉横幅……”
“你是装傻还是真傻，听不懂我的意思吗？”苏君牧嘴角上扬，冷笑道：“宋家，陈家，还有与你同桌的几位，包括那边两桌人，都是你喊来的吧。把阵仗搞这么大，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是说了，订婚宴最差也得如此，不然怎么骗过家中各个长老。”
这番说辞，苏君牧怎么可能相信。
俗话说知子莫若父，实际上，知父也莫若子。这老东西在想什么，苏君牧太了解了。
“雪柔姐，你能先回避一下吗？”
“哎，我又要离开么。”苏雪柔嘴上这么说，可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她故意凑上前，藕臂轻搭上苏君牧的肩膀。
“喂……算了，懒得和你瞎扯。”苏君牧任由苏雪柔捉弄，也不打算避着她，而是扭头看向父亲苏征，质问道：“老东西，你就是故意想把我和雪柔姐订婚的消息散播出去，对吗？”
“是啊。”
“……哈？”
如此果断的答复，苏君牧一下子愣在原地。“不是，你演都不演？”
“你都知道了，那我还装什么。”
苏征环顾四周，无人注意他们这边，这才压低嗓音，继续说道：“就算订婚是假，于我而言，我也希望你们可以成婚。”
“为什么？你之前不是答应过，不干涉我们吗？”
“注意你的说辞，我只是同意你们的决定，不代表我不撮合。”
还有这种说法？
“订婚已成，无论是真是假，都是订婚，只要今后你们有那个心意，这场假订婚也可以是真订婚。”
“为什么要做到这份上？”苏君牧不解问道。
苏征回过头，眼里夹杂些许无奈：“你很聪明，偏偏喜欢在这种节骨眼上犯蠢呢。”
他长舒口气，思量。
“归根结底，还是我不希望你们离开吧。”苏征说道：“现在的你们是家人，但以后你们各自成家，就只是亲戚。再大一些，清悦嫁出去，那我就独守苏府了。”
“这话说的，我以后不还得待在苏府么。”
“你待苏府，那还不如不待，我都耳根清净些。”
受不了这老东西。
苏君牧两手叉腰，苦笑，“别这么麻烦，简单点说，你不就是舍不得女儿出嫁。”
“是啊。”苏征点头，右手背在身上。
也许是喝多了酒，父亲面色通红，站着摇摇晃晃。
“老了，有点撑不住场面。君牧，这里就麻烦你善后了。”
“……我安排家丁备好了醒酒茶，放在殿口那边。”
看着苏君牧，苏征没有多说，只是一昧点头。
他伸手，轻拍苏君牧另一边肩膀，会心一笑。
“那就交给你了。”
苏征渐行渐远，与几位大人物分别告辞后，就径直离开大殿。
见苏家主离开，部分宾客也起身离席。
他们本就是看在苏征面子上才来参加宴会的，至于苏君牧，那只是苏家主的孩子。
“你还要粘着我多久？”苏君牧轻推开苏雪柔，整理着装，“你呢，那老东西可打算把你一直绑在苏府，你难道愿意？”
苏君牧其实也能猜到，刚才苏雪柔在和父亲说些什么，无非有关这场订婚宴，以及父亲苏征对她的劝说。
苏雪柔靠在窗边，微笑道：“说实话，我来苏府这么多年，早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若哪天突然让我离开，去到别家生活，那我也不愿意。”
“那你就嫁我？”
“嫁别人也是嫁，嫁你也是嫁，和你凑合一下也不是不行，反正也没见几个比你好的。”
苏君牧知道她又在寻自己开心。
虽然知道，苏君牧还是慌忙扭头，藏住心中悸动。
“牧子，这么早就和未婚妻亲热了。”
突然一句亲昵问候，打搅二人的谈话。
“三长老。”苏君牧上前，示意苏雪柔往后站。
男人胡茬垢面，五十出头却早皱纹层层。他手拿三杯酒，径直走到苏君牧跟前。
“喊什么长老，今天啊，就喊三叔，喊三叔就行。”他一张嘴便是酒气熏天，刺鼻，苏君牧差点控制不住表情。
三长老嗜酒如命，爱喝酒就算了，酒量还差。
“三叔，今日宴会吃得还尽兴吗？”苏君牧恢复规矩少爷的做派，“各位尊敬长辈能参加我与雪柔的订婚宴，实在是晚辈荣幸。”
三叔摆摆手，摇摇晃晃，吐着模糊词喊道：“牧子啊，你可真是好命，不仅娶雪柔妹子为妻，还当上了龙裔。好啊，咱苏家总算又出现一位龙裔了，三叔我高兴！”
说着，他把其中一杯白酒递到苏君牧面前，另一杯，递给待在苏君牧身后的苏雪柔。
“三叔，我和雪柔都不喝……”
“来，今天是喜日，就给三叔个面子，喝一杯。”
他已经彻底醉了，完全是一个酒鬼。
苏雪柔观察到苏君牧眼里的迟疑犹豫，客人递酒不喝，这是苏家大忌，尤其是这种场合，对方还是长辈。
苏雪柔上前一步，双唇微张，“三叔，我……”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苏雪柔手还没伸出，两只酒杯已被苏君牧一手接过。
在苏雪柔注视下，他抬头一闷，两杯白酒完全下肚，整个过程不过数秒，动作干脆利落。
苏君牧将空荡酒杯反拿，当着三叔的面晃晃，示意里面一干二净，只留下嘴角流出的几滴。
“好事成双，我喝两杯，不算是问题吧。”苏君牧笑着，可笑容里没有一丝笑意，看得三叔毛骨悚然。
辛辣白酒呛得苏君牧两眼发红，即便如此，他仍旧放平姿态，高举酒杯。
“好酒量，真不愧是苏家之后人。”三叔故作镇静，连连称赞，又要伸手拿回酒杯。
可，手还没伸出去，苏君牧握酒杯的手就忽然松开。
白瓷酒杯笔直坠落，摔在地上，两声连连清脆破碎音回荡在大殿内，夺耳。
就连一向处变不惊的苏雪柔，都被苏君牧的行为吓到。
三叔昏昏两眼变得精神三分，站在原地，茫然看着眼前少年。
恍惚间，他对面前少年感到眼熟，在其身上，看到了大哥苏征年轻时的影子。
苏君牧开口道谢，“碎碎平安，感谢三叔为我们二位晚辈带来祝愿。”
他抬手振臂，拉高嗓门，宣布道：“诸位，苏府别的没有，唯独酒和饭菜，管够！今夜，不醉不归！”
“好！”
“不愧是少家主！”
众人连连应和，拍手叫好。
订婚宴，并没有因为苏征的离开而冷淡下来。
苏府大殿内，宴会持续整整两个时辰，待最后一位宾客离开，已是午夜十点。
苏君牧找个位置坐下，掩面，身子东倒西歪。
“该死，酒这玩意我果然喝不惯。”
对于从未饮过酒的苏君牧而言，那两杯高纯白酒够要他命了，更何况后来还接过了其他几位长老的酒。
他能想到自己今晚要睡多沉，明天睡到午时也不是问题。
“君牧，你还好吗？”
苏雪柔立在旁边，俯下身，关切道：“我扶你回房间休息吧，这里交由他们处理便好。”
“麻烦了，雪柔。”喊顺口了，苏君牧没在后面带个“姐”字。
好在苏雪柔并未注意，只是扛起苏君牧一条肩膀搭在身上，扶着他离开大殿。
喧闹过后，是回归的寂静。
“要喝点醒酒茶吗？”
“不必，我回房直接睡下便是。”虽意识模糊，但苏君牧仍能感受到苏雪柔的步伐沉重。
以前那个自己要抬头注视的姐姐，现在已经比自己矮了半个头，身体也没曾经那么“强壮”，或者说，本就是女孩子家的柔弱，只是他以前一直没有注意。
“我自己回屋休息就行了，你不用……”
“那怎么行，没看你上床休息之前，我不会随便离开。”
“是么，也对，毕竟你现在是我未婚妻。”苏君牧坏笑道：“未婚妻的话，能不能今晚就入洞房啊。”
“……你酒喝多了。”
察觉到苏雪柔的羞涩，又加上酒精上头，苏君牧步步紧逼道：“之前你不是自己主动提出来，要和我洞房吗，怎么现在又不乐意了。”
“你再啰嗦，小心我把你丢在这，让你躺一晚上院子。”
“得得得，当我没说。”
明明走廊不过这么远，这段路却那么长。
苏君牧能听到姐姐喘息声越来越重，步子越来越乱。
“该死，偏偏身体这时候用不上劲。”
跌跌撞撞，二人总算是回到房间。
苏君牧一个踉跄摔到床上，两眼一闭，直接呼呼大睡起来。
“君牧先别睡，你衣服都没换。”
来不及了，他根本听不见苏雪柔的声音。
苏雪柔已经累了。
她移步走到床边，小心翼翼脱下苏君牧的鞋子，再是身上衣物。
“明明不会喝酒，还喝得大醉，逞什么强啊，还给我挡酒。”苏雪柔小声念叨，把脱下的衣物细心叠好。
她当然知道苏君牧是为了自己才喝下那两杯酒，故作豪迈，没办法，她太了解苏君牧了。
苏雪柔不喜欢酒，也讨厌喝醉醺醺的人，但看到躺在床上酒醉不醒的苏君牧，心中居然没半点厌恶，只有满满的心疼。
“都这么大了，还喜欢耍孩子性子。耍就算了，又喜欢逞大人能，简直不知道以后谁能看上你，谁愿意照顾你这喝死的酒鬼。”
“唔……”苏君牧迷迷糊糊翻个身，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
苏雪柔气得想笑，粉拳轻砸苏君牧大腿。
她趴在床边，凝视苏君牧的睡颜，
“没办法，如果你实在是找不到，我和你将就将就也可以。毕竟，你是我的小孽缘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