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了半天，你居然把人家给忘了。”
“能怪我吗？我多少年没见过她了。”苏君牧极力解释。
他是和彭家长女交好过，当年，他才七岁出头。
苏君牧记得很清楚，彭家在当年开始没落，变得分崩离析，且不久之后，苏君牧的母亲也遇害。自那之后，他和彭玉婷便再没见过一面。
“去年的城邦大会，你没去看吗？”
“老爹你忘了，你和雪柔姐都去大会，那谁管的苏府？谁照顾的清悦？”
“哦对，瞧我这记性。”
苏君牧没想到，那位彭家长女居然成为了龙裔，明明印象里，那女孩还是个遇事就哭的胆小鬼。
“我就说怎么看她眼熟，早该记起来的。”苏君牧懊悔莫及，他居然在这种事情上栽个跟头。
“难怪她脸色这么难看。”多年未见的好友把自己给忘了，换谁都得生气。
没办法，到时候再登门拜访，好好道个歉。
“与城主的见面是午时三刻，另外四位当年龙裔已经在堡里等候，就差你了。”
“赶这么急，我记得以往城邦对龙裔的传唤要晚很多，今年怎么这么火急火燎的？”苏君牧忍不住问道。
苏征停下步伐，扭头问道：“你不知道吗？那个预言。”
“什么预言？”
“在今年的龙裔当中，存在着一位龙裔领袖，预言说龙裔领袖将统领玄雷城，讨伐大陆污浊，收复城邦失地。”
苏君牧从没听说过这个。
话说回来，真有人相信预言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那城邦也是没救了。
“该不会喊我过来，就是为了确定我是不是龙裔领袖吧？”
“废话，不然还能为了什么？请你来观光吗？”
合着他奔波四个小时，就为了到这边确定身份。
什么鬼，还蹦出来个龙裔领袖。
“随便了，那看完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应该是，我已经向上面审批，安排你在家中学习，不然你还要在内城待上几年。”
苏君牧一向最讨厌权贵，但今天，他为自己是四大家的人而感到庆幸。
要让他在这么压抑的地方待上几年，跟坐牢没什么区别。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我姑且还是问一下。”苏征严肃询问道，“你，在大会通过[通天柱]的时候晕倒了，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算是吧，我记不太清。”
“你的龙裔图腾，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这个……并没有。”
苏君牧倒是记得图腾颜色由红转黑，只是他并不觉得奇怪，毕竟最后呈现出的情况和他人没有区别。
兴许只是正常流程。
“那就好。”苏征松口气，拍拍苏君牧肩膀，“万一你是龙裔领袖，哪怕我打通再多关系都没用，你估计得一辈子都待在内城了。”
苏君牧万般不愿。
待几年都不行，还待一辈子。
说到底，不就是个龙裔么，又不是苏君牧自己愿意当的，那混蛋龙脉也不知道是眼瞎还是怎么，偏偏就选了苏君牧。
玄雷堡，这座城市的最中央，城主大人便在里面等候。
“那我就带到这里了。”苏征在大门口驻足。“城主大人尚且开明，且由于九年前那场意外，他对苏府心怀愧疚，想来并不会为难你。”
“……我知道了。”
“我去办理出城手续，到时候你就在此地等我，我们一同回府。”
“好。”苏君牧答应下来，转身，只身一人踏入城堡。
整座城堡没有多余装饰，没有任何名贵字画，朴素，简直比一些普通百姓家中还要朴素，只不过是一个空堡，
阴暗，可不时来往走过的队伍又添上一抹生色。城堡里并不错综复杂，反倒很简单，苏君牧顺利走上二楼。
沿灰暗长廊而行，两旁站满重铠士兵，各个手持巨斧。看到苏君牧的到来，众人纷纷打量起这个少年。
“果然。”
城堡里有意无意的引导，将苏君牧带来这边。
大门敞开，苏君牧能看到房间里的全部，包括在里面围坐的另外四名龙裔，两男两女。
他踏入房间，脚步声踏碎空静环境，四人目光齐刷刷向他望来。
“抱歉各位，鄙人来迟了。”
苏君牧鞠躬致敬，抬头，看到一旁的空位。
“苏大少爷！”
突然一声大嗓门，吓得苏君牧浑身一震。
他茫然愣在原地，那边的一位青年忽然凑上来，兴奋握住他的手，“您终于来了，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苏君牧仔细端详起对方，眼熟。
若说起当时大会，苏君牧还记得排在自己前面的那位龙裔。
“是你啊。”苏君牧对他有些印象，正是那位给自己搭把手的青年。
他试图回忆对方名字，可却想不起来半点，直到目光落上对方胸前的名牌。
“赵文勇。”
“苏大少爷，没想到您居然还记得我。”
“呃，是啊是啊。”
见到苏君牧，另外三人纷纷起身。
对他们而言，苏君牧是现役四大家之一的少家主，社会地位压根不是他们能比的，如今能坐在这里，单纯是同为龙裔。
“各位不用拘束，今日我们平起平坐，皆是受邀来此，不必顾及我。”
虽说如此，三人却是彼此相顾，没一人敢坐下。
“苏少爷，您身体还好？”赵文勇又问了一遍。
“没什么问题，估计是那些天太累了。抱歉让你担心。”
苏君牧说着，顺势在赵文勇旁边坐下。
他们有过几面之缘，而且对方人不错，苏君牧并不排斥对方。
见苏君牧坐下，另外三人才是先后落座。
几人有一句没一句说着，可他们心思都不在这边，当然，苏君牧也是如此。
别说是普通城民的他们，就连苏君牧这种家族之人，都很难见到这位城主。
老城主在三年前故去，如今的新城主，是那位老城主的三儿子。
“真想见见城主大人。说来，他怎么还没到？”
在背地里议论他人，这不是件好事。
话虽如此，苏君牧对那位城主也很好奇。
据说他年纪轻轻就大有作为，治理城邦有理有据，且为人正直，为君开明，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明君。
当然，这一切只是据说，苏君牧并不相信这种口口相传的评价。
但硬要说，苏君牧曾经和对方有过一面之缘。在他母亲的葬礼上。
时间流逝，先前还在闲谈的几人也纷纷沉默，无聊到叩击桌面。
早起，加上奔波，苏君牧也累到昏昏欲睡。
他托头侧坐，双目紧闭，呼吸逐渐平稳。
哒……哒……
清脆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的。
苏君牧顿时惊醒过来，挺直腰杆，倾听。
“两个人，就在门口。”
众人纷纷望去，果然，两道身影出现在门口。
为首的是位三十多岁的男子，身着玄色常服，衣襟袖口绣着暗银龙纹，面容英挺，眼神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正是玄雷城的新任城主，罗恒。
落后他半步的，是一位身形佝偻、穿着深紫祭司袍的高龄老妪，拄着顶端嵌有浑浊晶石的乌木法杖，皱纹深刻，眼睑低垂。
苏君牧不知道这位老人家的身份，可冥冥之中，他总感觉对方并非等闲之辈。
罗城主目光扫过屋内，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声音清朗：“诸位久候了。路上处理了些庶务，耽搁了各位的时间，罗某在此赔个不是。”
他语气真诚，毫无上位者的倨傲。
“不敢当，城主大人言重了！” 赵文勇连忙起身，另外三人也慌忙跟着站起行礼。
苏君牧亦起身，微微颔首：“城主大人。”
罗城主随意地摆摆手，示意大家落座：“都坐下说话。今日请各位来，非为君臣之礼，只为龙裔之事。大家同为玄雷城之未来，不必拘束。” 他的目光平等地掠过每一个人，包括略显局促的平民龙裔。
待众人坐定，罗城主侧身，对身边的老妪微微躬身，态度敬重：“大祭司，劳烦您了。”
被称作大祭司的老妪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嗯”，眼皮微微抬了抬，浑浊的眼珠缓缓扫视五人。
那目光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感。
她拄着法杖，迈着沉重的步伐，开始绕着圆桌行走。
第一位，一位略显紧张的少年，老妪靠近时，他的身体明显僵硬。
大祭司双目紧闭，喉咙滚动，发出沙哑低语： “…非…汝…”
她摇头，继续前行。
第二位龙裔，一位短发少女，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接受祭司的宣读。
浑浊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数息，可只是片刻，她又再次摇头，“…气散…不凝…”
对面的另一位青年努力保持镇定，但喉结仍紧张到滚动了一下。
靠近时，大祭司法杖顶端的晶石似乎极微弱地闪了一下，随即黯淡，
青年喜出望外，可看向老妇人，对方仍旧一脸失落。
“…非…领袖之象…”
苏君牧一直旁观，接连三位都并非龙裔领袖，那就是说，所谓的龙裔领袖不是他便是那位赵文勇。
“一半的概率，这可真不小。”苏君牧心跳加快，双眼死盯着走到赵文勇面前的祭司。
赵文勇同样紧张，看到老妪走向自己，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胸膛。
“大祭司……”
大祭司伸出手，干枯的手指几乎要碰到他的额头，浑浊的眼珠凝视片刻
“…根骨…尚可…然…”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哑， “…只可惜，火候未足…”
赵文勇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失落，但很快低下头：“谢大祭司指点。”
说完，他扭头看向苏君牧。
不只是他，在场众人目光全部落到苏君牧身上。
“喂，别开玩笑。”苏君牧心底泛起一抹苦笑，“我怎么可能是那什么龙裔领袖，喂，我才不干，我可不要在这里待一辈子。”
终于，那沉重缓慢的脚步停在了苏君牧的面前。一股混合着古老尘埃与奇异能量的气息扑面而来。
苏君牧内心慌乱，强迫自己维持平静，微微颔首。
“大祭司。”
老妪松垮的眼皮又抬高了一丝，浑浊的眼珠死死盯住苏君牧的眉心，仿佛要钻入他的灵魂深处。她沉默的时间比之前任何一人都长，法杖顶端的浑浊晶石内部，开始有极其微弱、如同呼吸般的暗红色光芒流转。
“…嗯…？” （一声疑惑的、仿佛从地底传来的喉音）
这声“嗯？”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连一直神态平和的罗城主，眼神也瞬间锐利了几分。
大祭司的呼吸似乎变得急促了一些，干枯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晶石，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震动，仿佛在艰难地辨认。
“…血…脉…深…藏…？” 晶石的光芒闪烁得稍快了一点。
“…印记…在…何处…？”
苏君牧感到自己手背位置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灼热感，仿佛在回应老祭司的探询。
他心头剧震，面上却竭力不显。
苏君牧声音平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 “印记？大祭司是指龙裔图腾吗？就在手背上，与大家一样。”
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一瞬，虽然幅度很小，但那股无形的压迫感骤然增强！法杖晶石内的暗红光芒骤然明亮了一刹那，又迅速收敛，变得比之前更加幽暗深邃。
她喉咙里发出一连串急促而意义不明的低哑音节，仿佛古老的咒语。最终，她死死盯着苏君牧，用尽力气般。
“祭司大人，结果如何？”罗城主追问。
众人不语，可早就知晓结果——苏君牧就是龙裔领袖。
“别闹了，难道我真要一辈子待在这里不成。”苏君牧浑身无力，后退几步，靠在椅子上，双目无神。
“混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