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夫来到这座地狱已经多久了?
半年?一年?或是更久?
每周末仍然会举行赎罪式的弥撒典礼,可就连神父也总不忘继续PUA囚犯们。
“忘我的努力工作吧,孩子们,这样便能稍稍洗清你们身上的罪孽。”
“以及千万不要忘记,效忠上帝与国王是完善人格改造心灵的首要。”
“你为什么没有跪下?”
约瑟夫跪在编号为Lv-177的橡胶树前。
膝盖陷入潮湿的红土,土壤里的的蚊虫对自己血肉的贪欲,就算隔着亚麻裤也能清晰的感受,顺着橡胶树枝条留下的晨露浸湿了约瑟夫的裤腿,像冰凉而狡黠的蛇顺着小腿反复蜿蜒的向上爬向。
约瑟夫尽可能的调整了一个相对舒服些的跪姿。
虽然远远看去更加佝偻滑稽。
弧形胶刀的刀刃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为了确保囚犯无法获取反抗工具,胶刀联着铁链绑着橡胶树。
约瑟夫双手使劲用力,便在橡胶树皮上划出了第一道弧线。
冥冥之中应似有不堪重负的声响,这棵橡树已经不知道被划开了多少次。
然而令约瑟夫感到惊讶的是,这里每棵橡树流溢着乳白汁液的伤口都会在第二天完全消失,橡胶树诡异的完全愈合。
就好像胶刀从未划过。
真奇怪,这是什么品种的橡胶树?
早知道有今天,当初就应该选择学材料。
“E-1896,用腕力,不是胳膊!”
监工狠狠的瞪了约瑟夫一眼。
这些囚犯总是喜欢变着法子偷奸耍滑,真是连一点改造的思想觉悟都没有。
按照规定,每棵橡胶树只能日割三十二刀。
多一刀,扣当日口粮。
少一刀,补五记皮鞭。
第二刀下去,乳白色胶液开始顺着鱼骨状的刀痕缓缓流进锡杯。
第三刀、第四刀、第五刀……
汗水顺着眉骨滑进眼眶,但他不敢抬手去擦。
上周隔壁有一名华工就因为割胶时擦汗被认定为“怠工”,当场被打断了小腿。
以儆效尤。
锡杯里的胶液渐渐积攒到杯底,散发出淡淡的腥味。
约瑟夫突然注意到,在阳光的照射下,这些胶液正泛着诡异的珍珠光泽。
里面的那些,是流动的虫子?
突然,约瑟夫的后劲一凉。
一只蚂蟥从叶隙间坠落,正正落在他的衣领下。那滑腻的躯体立刻贴上了皮肤,像一块融化的油脂。
约瑟夫咬紧牙关,没有出声,他知道,如果惊动监工,等待他的只会是严厉的惩罚。
蚂蟥的吸盘刺破表皮时,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被一点点抽走。
三十二刀割完,锡杯里的胶液刚刚盖过杯底。按照标准,这棵树至少应该产出十五克胶乳。
但现在?约瑟夫并不确定
约瑟夫盯着杯底那层薄薄的白色液体,喉咙发紧。他知道,今天中午能否饱饭就寄托在此了。
“动作快点!磨蹭什么!”
监工的皮靴踏在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约瑟夫迅速起身,膝盖却因为久跪而一阵刺痛。
他踉跄了一下,险些打翻胶杯。
监工的眼神立刻扫了过来,像一把淬毒的刀。
就在这时,林间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
所有人都应声转头望去,除了华工,他们通常眼里只有工作。
一名泰米尔人正疯狂拍打着自己的裤腿。
他的小腿上爬满了红火蚁,那些赤红的虫子在皮肤上咬出一串串水泡,又迅速溃烂成脓疮
监工皱了皱眉。
“该死!”
大步走过去查看情况。
约瑟夫趁机摸了把汗,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
这次他清晰的看见一群半透明的虫子。
身体像被融化的金属一样流动,试图钻进自己虎口处的裂痕。
这是什么鬼?
“E-1896,你是在梦游吗?”
监工的吼叫将他拽回现实。
再次定睛一看,刚才所谓的虫子已经彻底失去了光泽并如晨露般消逝在红日下。
最终皮肤上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正午的太阳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压在头顶。
空地上,那台铸铁秤已经架好。
秤盘被晒得滚烫,边缘处能看到经年累月留下的血渍。
那是称胶时因产量不足而被当场鞭打的囚犯们留下的。
站的靠近些,便能清晰地闻到铁锈混合着汗臭的刺鼻气味。
“T-676!”
验收官粗犷的嗓音像是钝刀划过耳膜。
那个泰米尔人颤巍巍地走上前,口中默默有词,仿佛是在请求神灵的庇佑。
乳白的液体在铁盘上缓缓摊开,秤砣摇晃了几下,最终停在一个揪心的刻度上—
197克,距离最低标准还差3克。
“啊!”
泰米尔人见状吓得跪倒在地。
验收官的嘴角则扯出一个冷笑。他慢条斯理地解开腰间的藤鞭——这条鞭子休息时便在盐水里泡过,鞭梢还沾着未干的结晶。
“左手,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泰米尔人伸出左手,掌心向上。
他的指节已经因长期割胶而变形,虎口处结着厚厚的茧,但此刻仍然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藤鞭破空的尖啸声像是毒蛇吐信。
第一鞭抽在掌心上,皮肤立刻绽开一道红痕,盐粒嵌进血肉里,烧灼般的疼痛令泰米尔人紧咬牙关趴倒在地。
“爬起来!”
第二鞭重叠在第一鞭的位置,血珠渗了出来,顺着掌纹滴落在铁秤底座上,发出“嗤”的轻响。
队列里的劳工与囚犯们低着头,没有人敢抬眼。
但约瑟夫能感觉到他们的呼吸变得沉重。
每个人都在心里默数着鞭数,因为下一个可能就轮到自己。
也包括约瑟夫。
第三鞭落下时,锡杯突然从秤盘上滚落,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验收官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举起藤鞭,泰米尔人却已经被疼晕过去。
“真是晦气,来几个人把他拖下去!”
他比较幸运,若是不足150克则将被绑在烈日下暴晒两小时以上并且余日禁食。
若是连续三日不达标,则将被转卖到锡矿场彻底沦为债务奴隶,那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但愿他能够尽快好起来,毕竟根据合同的规定雇工伤病超过七日便能直接解雇。
奇怪,自己怎么会知道这些?
约瑟夫饶了饶头。
正午的汽笛刚响过第一声,食堂前便排好了长队。
与其说是食堂,不如说是杂乱无章的栅栏上蒙了几块破布。
四五个铁皮桶摆在夯土地里,桶边围着不同肤色的食客。
最左侧的桶前站着十几个白人囚犯。他们手里端着完好的搪瓷碗,碗沿没有缺口,甚至还能反光。
右侧的队伍里,有色人种劳工紧盯着自己手中的锡皮饭盒。
盒底凹痕里积着昨日的油垢,边缘处还粘着片干瘪的菜叶,已经发黑蜷曲,像只死掉的虫子。
“今天有!”
确实有肉。
约瑟夫的碗里浮着指节大小的咸牛肉,油脂在汤面上凝固。
“看什么看?”
厨子瞪了他一眼,勺柄重重敲在桶沿。
“白人囚犯配额就这么多!”
广场中央的凉棚下,监工们正在享用真正的午餐:烤鱼、土豆泥,甚至还有新鲜香蕉。
刚才的收验官用餐刀切下一块粉红色的鱼肉,刀尖有意无意地指向烈日下暴晒的惩戒台,那里绑着今晨称胶不足的劳工,他们的嘴唇已经干裂出血。
“都吃快点!午休只剩二十分钟了!”
邻座红头发的大个子正用面包蘸肉汤,故意把碗敲得叮当响。
他的碗底分明还剩着大半块肉,但就在警卫转身的瞬间,那块肉被丢进了污水沟,随机便引来了有有色劳工们的争抢。
“反正老子就要刑满释放了。”
红发男人咧嘴一笑。
“你们这些黄皮猴子多吃点!”
见状,约瑟夫无奈的摇了摇头。
毕竟他又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