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指挥员手中挥舞的灯棒，已经解除了外接引擎的飞行机组在高楼顶部的着陆台前缓缓落下。
——苏乃直接带着信标少女，回到了第一学园附近的住处。
看着机组的顶部，指挥员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雕塑？”
舱门打开，红风率先走出：“开一下吊机，把那玩意儿弄下来。”
幸好还有几只长钉，通过它们，信标少女连同基座一起被吊了下来，又勉勉强强被送进货运电梯。
大楼内，苏乃·凛已经走出了客运电梯的门，瑞莱文不知何时已经跟在了她的身后。
对于机器人管家她早已熟视无睹，绕过这一层许许多多的库房，然后在尽头一扇平平无奇的门前站定了脚步。
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空旷的大厅。 在落地窗前，摆着几张简易的床铺和一些家具之类。
这是信标少女们的住所。
坐在床边看书的伊赫-4抬起头，放下了手中的书本，站起身迎了上来：“苏乃小姐。”
“伊赫——想死你啦。”苏乃扑上去抱住她，蹭蹭她的脑袋，“诶，芙兰西普-56去哪里了？”
“她……估计又到了厨房里了吧。”伊赫有些无奈地笑道，“她啊，就喜欢乱跑。”
“没关系的，毕竟在这大楼里面，也没什么不能去的地方。”
“可是我们与苏乃小姐，毕竟还有身份上的差别啊。”伊赫-4说，“允许我们直呼姓名，苏乃小姐已经很平易近人了……”
“哇——不要用这个词形容我了啊。”苏乃赶紧摆手，“我们之间不必要搞这些有的没的了吧！”
“礼仪，总还是要讲的嘛。”
苏乃无言，只是弯下腰，轻轻抚摸着她衣裙上的缺口。
那里面的肌肤和面庞的白皙不同，已经显出了些许棕褐色。
这不是简单的晒伤，而是在有着保护作用的衣裙被破坏以后，一种疾病悄然爬上了她的身躯。
「锈病」。
虽然伊赫一直不愿意过多透露，但苏乃也能看出这几处伤痕的来历——恐怕是第一学园里那些破坏力和社会地位双高的学生，闲来无事对着她射击造成的。
“不管怎样，既然已经到了我这里，就希望你能放下那些……”苏乃还想说什么，却只是闭眼，长出一口气，“呼。”
数十年如一日的站在一个地方，每天见到的都是尊卑之别，甚至被射击取乐，到最后还被抛弃在废墟之中，险些面临坠入虚空的下场。
好像任何语言都太过单薄。
“说到底，苏乃又是为了什么而将我们从那样无望的废墟上接到家中呢？”
“嘿……我也不知道。”苏乃·凛嘴角微笑，“可能，就真的只是，喜欢吧。”
“……”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苏乃先开口了：“我又接了一名信标少女进来——接下来，也应该是要把这里好好打理起来了。”
“唔——那我去接她。一会儿这里见？”
“到清洗室吧。”
“好。”
门被关上的时候晃了几晃。现在，屋子里只剩下苏乃，瑞莱文，和另一名信标少女。
“呵。”
苏乃循声望去，抱腿蜷在床头的福克西-8也抬起头来，冷声大笑：“呵呵呵呵呵呵呵——说得倒好听。哈哈，喜欢。苏乃，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把我们卖掉？”
“卖掉？我为什么要卖掉？”苏乃·凛被她问得莫名其妙。
“别tm装傻了！”福克西-8干脆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你们这种东西，就是说话好听，什么冠冕堂皇的词都能用上！什么喜欢啊什么爱，不就是看我们能卖个好价钱吗？求你了大小姐，就直说吧，别骗来骗去的了，有什么意思呢？”
“啊？”
“苏乃小姐。”正当苏乃一脸错愕之时，身后传来了红风的声音，“清洗间已经就绪了。”
苏乃瞥了一眼福克西-8：“你只需要待在这——不管你怎么想。”
“哇咧——”福克西-8对她做了个鬼脸。
“福克西啊，呵。那几乎是全格雷斯塔最乱的地方了。”
走在走廊里，红风对苏乃娓娓道来。
“皮肉交易，成瘾药品，人口买卖，甚至还有什么非法的人体改造之类——毕竟处于格雷斯塔最核心的交通枢纽附近。”
“可是现在看起来还好啊。”
“一方面是最近几年，上面开始整点这些地方，另一方面——还是你没有看到那些黑暗面哦。”
两人来到了一处比较隐蔽的电梯间，红风按下了按钮。
“就近两年的事情，我陪同你母亲到也在那附近的赤炎区域——哦，现在叫回赛贝坎了。我们到那里的空岛办事，甚至能看到满大街的涂鸦、注射器，还有被烧毁的建筑。如果你再去的话，一定要提高警惕。”
“所以，福克西-8的态度——”苏乃明白了红风的弦外之音。
“换做谁，只靠一只胳膊被吊在那里几十年，都不会好受吧。”
清洗间，和库房这层差的不多，都在大厦的中下层。
在第一学园周围，一般的府邸，这些地方都是下人的天地，恐怕是不会迎来小主人的光临。
在出门都乘飞行机组的情况下，住在高层不仅采光好，甚至出行都更方便。
苏乃·凛此刻已经换上不怕脏的衣服，戴上了手套和口罩，拿起长柄刷，走向摆在中间那雕塑一般的信标少女。
这些灰色的油漆比她想象的要更加难以去除，它们死死地覆盖在信标少女的身上，苏乃用清洁剂配合长柄刷和高压水枪，好半天才洗掉了一点。
然后她发现下面还有一层黄色的油漆。
苏乃·凛眼中仿佛失去了高光。
在持续了半小时的清洗以后，信标少女身上的字体总算是露了出来。
“E.……没错吧，这个确实是E.罗芬区域——等一下这写的什么啊？”
苏乃吃惊地看着礼服裙上的字体——虽然她的裙摆似乎也被一些喜欢胡乱射击的混蛋打得破碎，但胸口处书写地名的部分还是完好的。
上面的字不是苏乃想的E.罗芬，而是“E.谢拉赫威”。
“我怎么不记得格雷斯塔还有叫这个名字的地方……”
苏乃·凛自诩对格雷斯塔的各个地名了如指掌，却从未听过还有这样的地方。
在困惑中，她完成了对信标少女身体的清洗，开始小心翼翼地清洗她的头部。
将每一根发丝都打理干净，露出带有光泽的红色。
细心地擦拭脸颊，露出白皙的皮肤。
经受过「法兰」工艺的信标少女们，肌肤不会被任何污物浸入。
但在衣裙碎裂的部分，那些染上了锈病的骨肉，就也失去了这种效果。
终于，就连那几只长钉和木制信标台上的油漆都被除掉。苏乃·凛擦擦额头上的汗，后退两步，欣赏起自己的杰作。
“呼……终于完成了。”
也就在此时，E.谢拉赫威-4终于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诶，你醒了——谢拉赫威-4？”
E.谢拉赫威-4只是麻木地看着前方，眼神涣散。
她的嘴唇微微颤动，可甚至没有张开。
“……”
苏乃·凛又一次语塞了。
这座工厂，是什么时候从热火朝天的生产之中冷寂下来，不再需要信标的导航？
信标少女的面容，又是什么时候为了“美化”的需要被封在厚重油漆的硬壳之下？
苏乃·凛不知道。她也不知道E.谢拉赫威-4在那种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的漫长之中度过了多少时光。
法兰工艺永葆她们的青春，倒不如说，是带来永生的诅咒。
“苏乃！”
“噫！！”苏乃·凛的后背猛然被拍，吓了一跳，“芙兰西普！你不是在厨房吗！”
“来叫你吃晚饭——喔！！这就是新接回来的姐姐吗！”
“嗯。”苏乃·凛长出一口气，“呼……是时候该好好弄一下干员们和你们的住处了。”
“好啦好啦，今晚有我做的超好吃的肝脏汤——”
“等一下。”苏乃·凛站在原地没动，看着想把自己拽到餐厅去的芙兰西普-56。
“怎么了？”
“你的一头绿毛——过来，洗干净。”
“呜哇哇——不要啊我最讨厌洗头了呃呜呜呜呜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