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厦中间层。
这一层已经有一半的面积都改成了信标少女和干员们的住所。
伊赫-4坐在自己的半开放小房间之中。她刚刚吃完芙兰西普负责的午餐，此刻，面前正摊开着一本文件夹。
文件夹开头的，是一张航图，上面标记了不少的点，每个点都用线延伸出一个注释，写在地图四周。
也就是说，整个格雷斯塔的老空岛和信标少女，如今都已经被苏乃调查的差不多了。
她轻轻抚摸航图右下角的一个点，然后又翻过纸页，看着那一幅幅苏乃·凛出行的时候拍下的，信标少女的照片。
最后，她的视线定格在一张空岛的照片上。
照片里，着陆台上长满了藤蔓和杂草，丝毫没有信标少女的痕迹。
但伊赫-4的视线越过着陆台，看向空岛上那座影影绰绰的荒废古城。
在那里，一个红色的身影若隐若现。
“伊赫~”
轻快的声音传了过来。她下意识合上相册，就看到苏乃·凛缓缓走了过来。
“苏乃。”
苏乃·凛坐在了她的身边。
“现在来说，我们把全市应该是大多数信标少女的所在都探明了。”
“嗯。”
“我想我是很喜欢她们没错啦……但我想过，我最喜欢的，究竟是什么。”
说着，苏乃掏出了另外一个相册：“这是我搞到的资料。”
相册里面，全都是那些旧空岛的照片。信标少女站在精致的砖石着陆台上，和美轮美奂的雕刻相映成趣。
“我想，我喜欢的，可能真的不仅仅是信标少女本身。”苏乃看着伊赫-4，“我更愿意看到的，也许其实是——在岗位上执勤的信标少女。”
“但是那些财阀可不会想知道你更愿意看到什么。”伊赫-4的声音有些冷了下来。
“我知道，可是——毕竟现在还有那么多空岛，尚且不会被什么财阀拆除。”苏乃说，“而且，那些岛主，也都会挂念自己岛上的信标少女吧。如果擅自夺走，肯定会被他们找麻烦吧。”
“嘁。”伊赫-4有些激动起来，“那帮坐吃等死的格雷斯塔人，他们懂个屁！还珍惜信标，他们谁会在乎一个信标跑到哪去？”
“……总之，我也并不是想只当一个不加节制、只知道攫取的所谓收藏家。我想建立一个组织，就叫……”
苏乃顿了一下。
“格雷斯塔信标保护中心。”
她继续说，“然后还要有工作规程，毕竟已经说过，最好是使用原址保护，不能没有节制。现在的话，就先遵循一个原则——只能接收失效信标。
“第一类，所在空岛即将覆灭的，算是失效。
“第二类，空岛名已经变更，旧名的信标算是失效。
“第三类，信标被涂抹、覆盖或毁坏，算是失效。
“除此之外，组织计划设两个组，一个是勘察组，一个是行动组。”
伊赫-4没有插话，只是听着。
“之后我会定做一些组织需要用的东西。到时候——我是希望，每一名信标少女都能出一份力。伊赫，也希望你，继续做我的搭档，好吗。”
苏乃双手握住了伊赫的手。
“嗯。”
伊赫轻轻点了点头。
“那我再研究一下，开个会跟大家说一声吧。”
看着苏乃离开的背影，伊赫又拿过了那本文件夹。她的手却停留在封面上，迟迟没有打开。
“先睡觉吧。”
眼前的场景，是熟悉的着陆台。
迎面吹来冷冽的风，夹杂着沙土难闻的气味，就好像永远不会停歇。
伊赫-4低下头，看到那架官方的飞行机组前，岛主带着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地签署着文件。
仿佛就在下一秒，整座空岛就变成了空荡荡的废墟，岛主一家开着一架巨大的飞行机组停在港口，数不清的居民走了上去
而伊赫-4依然站在原地。
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回头看一眼，哪怕她就站在着陆台最显眼的高处。
她想要喊叫，想要求救，可不知怎么样，张张嘴，却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眼前的人流渐渐稀疏了。
飞行机组的门关上了。
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飞行机组缓缓挪动起来。
伊赫-4绝望地看着它飞向远方，还没来得及移开目光，就感觉到身下的空岛一阵晃动。
再抬起头，眼前就迎面而来那座属于第一学园的巨大空岛。
她慌张地闭上眼睛，可没有等到那猛烈的撞击，反而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摇晃起来。
“喂，醒醒，醒醒。”
“唔！”
伊赫-4睁开眼睛，猛地坐起，迎面而来的是福克西-8慌忙闪开的脸。
“喂！你看着点啊！”
“……谢谢。”
“啧，呼吸那么粗重，吵死人了。”福克西见状，转头就走。
“我记得，你的睡眠质量一直挺好的吧。”伊赫-4抬起头，轻笑道。
“你想表达什么？”福克西站定，斜睨过来。
“你也放下了你那所谓身为商品的觉悟了吧。”
“切，我可没有。”福克西摆摆手，转身，重新挪动脚步，“只是想着反正早晚要被卖掉，日子总不能就不过了吧。”
“呼……口是心非的家伙。”
伊赫-4轻笑着自言自语道，然后才终于缓过神。眼睛很适应黑暗的环境，以至于远处厕所本来柔和的灯光都显得刺眼。
她低下头，仿佛透过被子，看向自己身上那件永远无法脱下的衣服。
实际的情况，当然不会像梦里那样干净利索。
她并不知道岛主是什么时候签订了出让协议。等到她从路人的口中听到纷纷的议论时，就连搬迁工作，都已经差不多进行了一半了。
而等到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也并没有立刻去找谁理论。
一来被长钉禁锢着行动不便，二来她想着，反正大家应该都是依次撤离的，没准自己只是排在名单靠后的位置罢了。
等着等着，等到她发现自己实际上是被抛弃了的时候，她甚至想不起来，这个着陆台最后一次有飞行机组出港是什么时候。
施工队无数次前来，岛上的街道全部变成了碎裂的砖头瓦砾，着陆台因为没什么可拆的逃过一劫，而几棵倒下的大树，挡在了她的面前。
也曾经有一个探险队来过。他们带着摄像机，来到了伊赫空岛群。可他们看都没看伊赫-4一眼——前方有更显眼的伊赫第七空岛。
伊赫-7被不标准的工作程序带走了。那支探险队非常不专业，在长钉被尽数斩断的时候，她的裙摆也几乎完全破碎。
但她终究是获救了。
就在探险队走后，伊赫-4陷入绝望之际，苏乃·凛来了。
终于从回忆中苏醒过来，伊赫的眼神冷了下来。
“呵……那些人，什么时候在意过信标少女的生死存亡？”
她攥紧了拳头。
“苏乃，我当然能理解你的想法。但我已经不能接受等待了——等，是等不来任何东西的。”
第二天是个工作日，苏乃照常去上学。
伊赫-4站起身，走进隔壁干员们居住的房间。
“莱辛，出来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