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个周末，苏乃·凛没去继续她的置换工作，下下个周末也没有，而只是在星期六凌晨去趟鬼市，但也一无所获。
虽然她嘴上说着不在意，可每个人都能看得出来，她对这次受挫十分苦恼。
伊赫-4不死心，又想故技重施，叫上福克西-8，带上干员，驾驶着飞行机组去到了那座空岛，想私自把信标少女带走。
只不过，她的这次违规操作并未得逞。
飞行机组飞到那座空岛前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空岛前的着陆台整个变了样子。从过去常见的木制着陆台，变成了砖石混凝土的新型着陆台，别说信标少女已经不在，就连她原来的位置在什么地方，都已经很难以辨认了。
“什么？从着陆台上弄个啥东西下来？不不不，哪有这事儿呢。我那天看的一清二楚，他们就是直接把旧着陆台推平了，然后盖的新的，上面啥东西也没往下取。你问推平是推到哪了？那除了全推进虚空海还能推到哪！”
询问路人后，也只是得到了这样的答复。
伊赫-4不再说话，转身噔噔噔走上飞行机组，一拳砸在驾驶台上。
“操！”
“呦，学究怎么也骂这么脏了。”福克西-8持续嘴欠。
“我忍不住。”伊赫的语气稍微平静了些许，“我不明白，都要拆掉了，都说了给钱了，为什么还不肯放手让她得个好下场？就非得把她一起弄死？”
落入虚空海，就是进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呵，当然是因为他们想要攫取利益。”福克西冷冷道，“不能为他们带来利益的话，放在那，或者扔进虚空海，有什么区别？”
伊赫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深呼吸了一口，丧气地坐回了驾驶位。
“现实就是这样的啊。”福克西轻轻补充了一句。
晚上，苏乃知道这件事后，也只是叹了口气。
“没办法的事情。”
伊赫还想说些什么，但苏乃马上拉着她走进了更衣间。
“伊赫，凭你的经验，来帮我判断一下，这两件礼服，哪一件更适合出席……呃那个叫什么来着？等会儿啊我看一下……”
苏乃急急忙忙跑出去，过一会儿拿着一张单子回到屋内：“对对，第一学园的这个，哥博罗尔杜拉西萨林特朗翰·D·R·奴特斯沃诺耶古德尔齐索斯亚摩那维读书交流分享研讨学习论辩征集会。”
“你不用全念出来的，因为这种东西每年换好几次名字，内容又都大同小异，吃喝和交谊罢了。”
“啊——不早说。”
“不过这种东西竟然还需要亲笔记录吗。我还以为，记录这些东西，是管家或者械人仆从之类的负责。”
“第一学园才不允许带仆从进校园呢。”苏乃撇撇嘴，“这我倒是没意见，但是我那帮子同学，实际上各个都偷偷带着械人仆从，有的甚至上课的时候自己在那里睡觉，让械人帮他们记笔记什么的。”
“老师也不会管，对吧。”
“就是啊——那些老师都是平民出身，忌惮学生们背后的庞大家族，什么都不敢管！”苏乃有些愤愤，“要不是为了——”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看了一眼外面，确认瑞莱文并不在周围，她才压低声音，将嘴巴凑到伊赫的嘴边：
“要不是为了攒钱买新机组，我才不会去参加那些酒囊饭袋的宴席呢。”
一台飞行机组，虽然因为飞行科技的大力发展，要价已经并不算太高，但是对于一名学生，还是有些吃力的。
苏乃没办法兼职打工；且不说兼职的薪水一般都很微薄，要想攒够钱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如果兼职被熟人发现了，还会受到家里人的指责——这可是有损颜面的事情。
而零用钱本身呢，又不像别的大少爷大小姐那样丰厚。
所以，苏乃的计划是，通过积极参加学校组织的活动，博得家里的欢心，没准一高兴就多给点了呢。多来这么几次，攒够一台飞行机组也不是什么问题。
但这个过程——
苏乃坐在学园里的某间（随处可见的）豪华活动室里，窝在角落里看着眼前的一切。
乐师在舞台上用精湛的技巧演奏着那些千篇一律的高级音乐的其中一首，令苏乃感到昏昏欲睡。
学生们坐在摆有精美糕点的长桌前，正热火朝天的聊着。
可要是凑近了仔细听，才发现所言之事，基本上就是教师阿谀奉承地对几个身出名门的学生嘘寒问暖，其余的在旁边时不时搭句话。
另外的学生也不闲着，都在进行皮笑肉不笑的互吹，针锋相对，生怕自己被别人赞扬的次数更多。
就算名义上这是个读书会，聊天的内容也仅仅是偶尔提到一次作为主题的这本诗集，大多数都是“诗真好啊”“你也觉得这诗好吧”这类空洞的互吹。
但苏乃甚至觉得这并不完全是他们不爱读书导致的。她因为懒于参与那些虚伪的互吹而感到无聊的时候，也拿起了那本诗集看了起来。
也是意料之中，那本书里全是一些所谓的“老贵族体”。它们半像不像的学习老式格律与调子，语言像是刷了金粉的气球，空洞无味，尽是些粉饰当今时代的歌功颂德。
“旧岛改造真是好！破烂垃圾变成宝！没人想要小空岛！变成景区把客招！”
苏乃看得血压升高。格雷利亚旧空岛群的消逝本就让她感到残念，如今这些不要脸的老东西竟然反过来为这场悲剧丧事喜办。
时间真难熬啊。坐在金碧辉煌的活动室那软软的沙发上，她竟然感到像是身在囹圄。
“苏乃·凛。”
好在，在这个周六，苏乃刚刚起床，就得知了一个好消息。
“金利先生很高兴看到你这段时间以来在学校里的积极表现，给了你额外的零用钱。请务必妥善使用。”瑞莱文刻板地说。
“咦？是今天早上的消息吗？”苏乃有些奇怪，“他怎么起这么早？”
“近日格雷斯塔又传来新一轮空岛更新动向。金利先生为了家族领地繁荣昌盛，每日鞠躬尽瘁，早出晚归。”
“替我谢谢他，顺便代我问问他最近身体怎么样了，并让他出行注意安全。”苏乃条件反射式例行回答。
“呼，算是为新机组，攒到的第一笔钱了。”
驾驶着飞行机组穿梭在梭利空岛的鬼市，她不由得神清气爽。
这几个月来，这个地方的摊主基本上都已经把苏乃给记住了。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她每次来了都只问一句话。
“您好，请问这里有信标少女吗？”
一般来说，到鬼市来的人都是什么都收一点，像是苏乃这种专门收一种品类的并不多见。
今天她照例将飞行机组停在了一家店的港口——鬼市虽说以流动摊贩为主，但是还是有少数几家店面小楼的。
刚走出舱门，苏乃就看到旁边的摊位上，一个手持电锯的短发女孩被赶了出来。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们招的是直刀手，你这个不行的，自己找地方待着去吧好吗？”
她落寞地往远处走去。
苏乃看了一眼，心想好像没自己什么事情，就走进了店铺进行例行询问。
当然，照例还是没有。
是的，这几个月以来，除了最开始她发现的S.E.-49，就再也没有另一名信标少女出现在鬼市了。
“以前那会儿，格雷利亚空岛改造的时候，信标少女有很多——但是那会儿根本没有人知道收集。”几乎每次都有一名店主会这样说，“你收集的这个品类十分有意义，但也很冷门，现在几乎是没有渠道。我会帮你留意。”
他们并不是应付，也不是为了抬高价格。他们说的这些都是实话。苏乃·凛这两个月来，也确实没在鬼市看到过信标少女。
就在登上发行机组之前，苏乃看了一眼远处，先前那名带着电锯的少女离开的方向。
不看不要紧，一看她才发现，那女孩竟然摔倒在了地上。
当女孩缓缓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身边的苏乃。
“有没有事？”
苏乃关切地问道，同时给她递过一碗米粥，“加了糖的，无论怎样，喝点吧。”
女孩不由分说地拿过米粥，大口大口的吞咽了下去，这才粗重地喘着气：
“谢谢，三天，没有吃饭了。”
说完，她看向了苏乃。
“那个，我，是，奥尔芙·洛尔。一名锯手，负责，蔓方面的，工作，您如果，有需要，我可以为您，效劳。”
“没事，你别着急，缓一缓再说。”苏乃说着，轻轻摸了摸她的后背，但手一触碰到冰凉的金属， 就意识到这也达不到顺气的效果，还是将手收了回来。
她的肩背处是半个大甲壳一样的机械结构，那是为了用于承载其下的两条粗重的手臂义肢。
“不是，我，就是这样子。”奥尔芙的语气听起来确实不像是没缓过劲来，“小时候，感染了，锈病，说话的功能，受伤。眼睛，在那时，也受伤，所以戴，眼镜。手臂也是，因此脱落。”
锈病。这个代表绝症的词听起来，像重锤一样，透过耳膜击在心上。
“……那是怎么回事？”
“我母亲，是，长刀手，攻击，蔓，误伤一名，携带着，锈病的，械人，伤得很重。”奥尔芙说起来却还是像家常话一样，“她就感染了，然后，感染了我。”
“她得锈病，就那样，先是，身体发黑，然后，疼痛。再后来，就没有，感觉了，只是身体，一点点，碎掉，就死了。我当时，年纪小，就只有，胳膊碎掉，但还活着。”
“可你还在从事处理蔓的职业……”
“母亲，攻击时，角度，很小，失误了。我想，如果能做出，不依靠，距离，就能杀死，蔓，的东西，就好了。但是，他们，说，我是，锈病，患者，会传染。”
“传染？怎么会——”
苏乃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记得清清楚楚，教科书上白纸黑字的写着：
锈病无明确的病因，没有证据显示其会发生人传人现象。
考试的时候，在那个填空的地方，她也是这么填的。
老师还谈到过，这道题的错误率，少于百分之五。
但随即，那些同学的声音也回响在她的脑海里。
“啧啧啧，那个人是感染了锈病吧。快离他远点，真倒霉，我可不想被感染。”
“远离远离，我还想多活两年哩。”
“……”苏乃没有再说话。
但她突然关注到了另一个关键点：
“等一下——你说，你可以在不需要任何角度和攻击距离的情况下，就杀死蔓？”
“是的。这是，机械锯，不仅蔓，长钉，小些的，都可以，杀死。”
“欸——等一下，这个属性——”
苏乃一拍大腿：“你，跟我走吧。”
（示意图：奥尔芙·洛尔角色形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