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天，林雨曦没有踏出王宇翰的出租屋半步。
窗帘永远拉着，只留一条缝隙透进些许天光。
她蜷缩在沙发角落，身上套着王宇翰的宽大T恤，手指神经质地缠绕着垂到胸前的黑发——这头长发如今成了她最痛恨的东西之一，每次碰到都会引发一阵战栗。
浴室镜面被毛巾严严实实地盖住了。
前天她不小心瞥见镜中的倒影，当场把牙刷杯砸得粉碎。
现在她连洗脸都闭着眼睛，手指碰到脸颊时，那种柔软的触感让她想吐。
自从身体发生这匪夷所思的异变后，每一分每一秒对她而言都如同煎熬。
“我到底算什么？男人？女人？还是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林雨曦蜷缩在王宇翰为她铺的床铺上，温暖的被褥裹不住她内心的寒意。
黑暗中，恐惧如潮水般将她吞噬。
曾经熟悉的男性身份被剥夺，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柔弱无骨的女性躯壳，连声音都变得娇滴滴，让她每说一句话都感到无比的别扭和羞耻。
她觉得自己像个异类，一个被神明遗弃的错误造物，行走在世界的边缘，不容于任何一方。
白天，只要王宇翰在家，情况便会稍好一些。
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是她此刻唯一的精神支柱。
王宇翰没有丝毫嫌弃她这诡异的变化，反而更加细心地照顾她。
他会为她准备三餐，会耐心地听她语无伦次的哭诉，用他那略显粗糙的大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一遍遍地安慰她：“没事的，雨曦，有我呢。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好兄弟。”
“兄弟”这个称呼，从王宇翰口中说出，曾是那么地理所当然，如今听在林雨曦耳中，却让她百感交集。
她已经不是那个可以和他勾肩搭背、一起打球喝酒的林雨曦了。
他现在是她，一个从男人变成女人的怪胎。
这种认知，让她更加敏感脆弱。
她害怕王宇翰有一天会厌烦这样的自己，害怕他会因为自己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而疏远她。
王宇翰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一边要安抚情绪变得极不稳定的林雨曦，应对她突如其来的哭泣和恐慌，一边还要应付女朋友。
女友正是热恋期，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黏在一起，对于王宇翰最近神神秘秘、经常联系不上感到非常不满。
电话里的争吵和质问，王宇翰都只能压低声音，躲在阳台上匆匆应付，生怕被房间里的林雨曦听到。
他夹在两个同样需要他的人中间，分身乏术，疲惫不堪。
白天要上课，晚上要照顾林雨曦，还要挤出时间去哄女朋友，王宇翰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但他看着林雨曦那双盛满恐惧和无助的眼睛，又实在无法放任她不管。
林雨曦抱着膝盖缩在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运动裤的边缘，变成这样子后，老王不在，她就喜欢自己一个人发呆。
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轻响。
林雨曦猛地抬头，变成女性后，她的感官变得特别敏锐，甚至在客厅都能听见门外王宇翰压得很低的声音：“我知道今天是纪念日……雨曦他……咳，我好兄弟病得很重，实在走不开……”
又是这样。
她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知道自己不该贪心，老王已经为她请了一周的假，每天有空就从外面赶回来给她带饭，帮她隐瞒父母，甚至连女朋友都冷落了。
可每当夜深人静，那种蚀骨的孤独感还是会涌上来，像无数只蚂蚁啃噬着她的心脏——她是个怪物，是拖累，是老王本该光明的人生里突然出现的污点。
“吱呀——”门被推开，王宇翰带着一身夜色进来，手里提着便利店的塑料袋。
他脸色有些疲惫，却还在强打精神笑：“雨曦，我买了关东煮，你最爱吃的……”
“以后别买了。”林雨曦打断他，声音沙哑，“我不饿。”
王宇翰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三天前林雨曦还会抢他手里的蟹**，两天前开始吃得越来越少，昨天甚至只喝了半盒牛奶。
他不动声色地把塑料袋放在茶几桌上，在沙发坐下，随手抓起桌上边的antidepressive drugs（抗抑郁）药盒：“今天的药吃了吗？”
这是王宇翰见林雨曦变身美少女后，精神压力日渐增大，特意跑去给她开得药。
“忘了。”林雨曦别过脸去，盯着窗帘缝隙里漏出的月光。
那光像把刀，冷冷地切在她和老王之间，明明只有几步距离，却仿佛隔着无法跨越的深渊。
王宇翰没再说话，起身倒了杯水，把药片递到她手里。
林雨曦盯着掌心的白色药片，突然想起小时候发烧，老王总会把药片磨成粉，混着蜂蜜喂她吃，边喂边笑她像个怕苦的小女孩。
现在她真的成了小女孩，却再也回不去了。
药片卡在喉咙里，她强忍着恶心吞下去，听见老王轻声说：“要不要我陪你去附近的公园散散心。”
“不想去。”她缩进臂弯里，用闷闷的声音说，“反正出去也是被人当怪物看。”
“谁说的？”王宇翰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你只是……只是生了场特殊的病，总会好的。”
总会好的。
这句话他现在几乎每天都在说，像个自我催眠的咒语。
林雨曦知道老王在说谎，医生早就说了，这是医学史上从未有过的案例，连染色体都变了，怎么可能“总会好的”？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王宇翰看了眼来电显示，表情变得僵硬，不得已关机。
“你应该去陪她。”林雨曦不用看也知道是谁，老王的女朋友意外的粘人，明明刚刚才打过电话被老王推辞掉，“不用管我。”
“然后回来发现你饿死或者跳楼了？”王宇翰突然提高音量，又立刻懊悔地放软语气，“对不起...我只是...”
林雨曦的眼泪砸在手背上。
她恨这样的自己——像个寄生虫一样依附在好友身上，毁了他的正常生活。
但更可怕的是，当王宇翰提起要出门或者上课时，那种席卷全身的恐惧会让她不受控制地发抖，直到他承诺“自己很快就回来”才勉强平静。
临睡前，王宇翰像前几天一样打好地铺。
自从变成女生后，林雨曦变得异常依赖这个从小到大的兄弟，只有他在身边，她才能感受到一丝安全感，让王宇翰不好天天睡沙发。
也由于现在男女有别，两人又年轻气盛，正是火热年纪，王宇翰怕同床共枕久了自己控制不住，对好兄弟作出出格的事情，坚持把床让给林雨曦，自己选择了打地铺睡在硬邦邦的地板上。
“明天上午有专业课，我不好提前溜走。”关灯前，他小心翼翼地说，“我会把午餐准备好放在冰箱，下午没事尽快回来。可以吗？”
黑暗中，林雨曦抓紧了被子。
那个“不”字在舌尖颤抖，最终变成微不可闻的“嗯”。
凌晨，林雨曦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冷汗顺着她的后颈滑进睡衣领口，黏腻的触感让她哆嗦着抱住自己。
梦里她又回到了医院诊室，医生冰冷的器械触碰到皮肤时，她低头看见自己的身体正在融化，变成一滩模糊的血肉，而周围所有人都在指着她笑，笑她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呼……呼……”她大口喘着气，伸手摸索床头柜上的台灯。
暖黄色的光映出卧室熟悉的轮廓，王宇翰的大脚还歪在床脚，书桌上堆着没吃完的薯片袋，一切如常，却让她又有些害怕。
“老...老王？”她颤抖着呼唤，声音细如蚊蚋想叫醒王宇翰。
地铺上的王宇翰纹丝不动，呼吸均匀深沉。
正当林雨曦犹豫要不要吵醒好基友时，听见窗外传来一声猫叫。
“喵——”
那声音格外清亮，带着某种奇怪的质感，不像普通的猫叫。
她猛地转头，窗帘无声掀起，一只通体漆黑的猫蹲在窗台上，金色的竖瞳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晚上好，小公主。”黑猫开口道：“或者说，该叫你林雨曦先生？”
林雨曦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下床疯狂地摇晃王宇翰的肩膀：“老王！醒醒！有——”
“别白费力气了，小家伙。”
黑猫慢条斯理地舔着爪子，尾巴尖轻轻摆动，突然开口了，慵懒而带着几分戏谑，“那个大块头，我稍微让他睡得沉了一些，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
林雨曦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这只猫……会说话？！
黑猫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动作优雅，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它歪着脑袋，金色的眼瞳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瑟瑟发抖的林雨曦，“别那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林雨曦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彻底当机了。
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先是自己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女孩，现在又冒出来一只会说话的黑猫，而且这只猫似乎还知道她的秘密。
“我是赋予你使命的使者。”黑猫歪着头，像是看出她的想法道：“或者说，是你许愿的回应者。”
“许愿？”林雨曦脑海中闪过一些的片段，她好像确实是听老王说过他想变成女孩的事情，难道……
“没错，你的愿望被我听到了。”黑猫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
“是……是你……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林雨曦用尽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不已。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愤怒瞬间取代了恐惧，林雨曦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她忘了自己现在的柔弱身体，也忘了对方是一只会说话的诡异黑猫，猛地一跃而起，像一只被激怒的小兽般扑向窗台上的黑猫。
“我要杀了你！你这个混蛋！把我变回去！”
然而，她的手却扑了个空。
黑猫的身影如同幻影般消散，下一秒，它又好端端地出现在了房间另一头的书桌上，依旧是那副慵懒的姿态，金色的眼瞳里带着一丝嘲弄。
“哎呀呀，真是个暴躁的小家伙。”黑猫摇了摇头，语气慢悠悠地说，“别白费力气了，我现在只是灵体状态，你碰不到我的。物理攻击对我无效哦。”
林雨曦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看着书桌上的黑猫，心中的怒火和无力感交织在一起，让她几近崩溃。
“你到底想干什么？把我变成这样很好玩吗？！”
“好玩？不不不，这可不是为了好玩。”黑猫的语气变得严肃了一些，“你被选中了，林雨曦。你有一个重要的使命需要完成。而为了完成这个使命，你必须暂时保持女性的姿态。”
““使命？什么使命？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雨曦觉得这只猫简直是在胡言乱语，“我只是个普通人！我只想变回原来的样子！把我变回去！立刻！马上！”
林雨曦扑向黑猫，再次扑空摔在地上，膝盖传来尖锐的疼痛。
“完成任务自然让你恢复。”黑猫踱步到她的身旁，“在此之前，你需要保持这个形态——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这是为你好。女性身体对魔力的适应性更强。”
“而你只需要乖乖听话，完成你的任务。等一切结束之后，我会让你变回来的，我保证。”
“我凭什么相信你？”林雨曦红着眼睛瞪着它。
“你没有选择，不是吗？”黑猫淡淡地说，“要么接受现实，完成使命，然后有机会变回去。要么……就永远顶着这副女孩子的身体，像个你自己说的怪物一样活下去。”
“怪物”两个字，像针一样刺痛了林雨曦的心。
她最害怕的，就是被人当成怪物。
看着林雨曦脸上痛苦挣扎的表情，黑猫似乎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你也不是太笨。为了让你能更好地适应新的身份，也为了让你能顺利完成使命，我会赐予你一份小小的礼物。”
说着，黑猫的金色眼瞳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它突然跃起，前爪按在林雨曦额头上。
一股炽热的力量从接触点爆发，瞬间流遍林雨曦全身。
林雨曦只觉得一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涌入自己的身体，四肢百骸都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着某种奇妙的变化。
光芒散去，林雨曦低头看向自己。
她身上原本穿着的王宇翰的旧T恤睡衣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繁复而华丽的黑色哥特洛丽塔裙装，束腰的设计勾勒出纤细的腰肢，裙摆缀满精致的蕾丝和蝴蝶结；腿上穿着黑色过膝袜，脚上是小巧的圆头皮鞋。
原本及腰的黑长直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如火焰般鲜艳的红色，长长的鲜红发丝垂落在腰间。
而她的眼睛，也变成了和黑猫一样的金色，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皮肤依旧光滑细腻，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容貌似乎也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变得更加精致，甚至带着一丝妖异的美感。
“从今天起，你就是魔法少女炎曦了。”黑猫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这份力量，不仅能让你拥有超越常人的能力，还能让你在一定程度上扭曲他人的认知。也就是说，只要你愿意，别人看到的你，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不会对你的变化产生任何怀疑。”
扭曲他人认知的能力？
林雨曦的心猛地一跳。
如果这是真的，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不用再躲躲藏藏，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黑猫满意点了点头，知道林雨曦想法的它直言道：“只要你愿意，你可以让任何人看到你想要他们看到的样子，让他们以为你本就是女子，不会对你以前的男性身份产生质疑。”
林雨曦愣住了，这意味着她终于可以摆脱现在的困境，重新找回正常的生活了，让她有些雀跃起来。
黑猫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继续说道：“不过，你要记住，你的力量是有限的。而且，你必须完成我交给你的使命，否则你将永远无法变回原来的样子。”
“当然，这份力量也是有代价的。”黑猫补充道，“你必须尽快熟悉并掌控它，才能更好地完成你的使命。好了，天快亮了，我该走了。记住我的话，魔法少女呦，你的命运，从今晚开始，将不再平凡。”
随着一声轻笑，黑猫的身影逐渐淡化，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房间里只剩下林雨曦一人，穿着那身华丽的哥特洛丽塔裙装，怔怔地站在原地。
这一切……是真的吗？
魔法少女？使命？
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这套明显不属于现实世界的服装，感受着体内涌动的奇异力量，以及脑海中多出来的一些关于如何运用这份力量的模糊信息。
原本困扰她的恐惧和自卑感似乎随着变身而消散了大半。
她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和力量，仿佛能够直面任何困难，让她这段时间变形带来的所有负面情绪消失的无影无踪。
突然，林雨曦低头看了看仍在熟睡的王宇翰，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老王啊老王，明天有你惊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