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驶了大约两天的时间，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的情况。
莉丝贝儿在马车上闭上双眼，思绪却如乱麻般缠绕。她能清晰感知自己的魔力龙核的空虚 —— 那是连续使用龙炎焚烧永冻城、治愈少女的伤势后，魔力逐渐枯竭的征兆。
鳞片下的皮肤隐隐发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冰寒与灼烧交织的痛感，这是龙核反噬的警告。
她的内心对莉莉丝的愧疚几乎要将她吞噬。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少女腕间的鳞片印记，是那晚对她的手臂种下的魔力导管。那时她天真的只将莉莉丝视为自己的“破损龙核的修复剂”，却在抽取血脉时才惊觉，所谓 “魔力结晶” 不过是幼崽未成型的魔力絮团，如同从婴儿手中抢夺生命之源般的残忍。
“莉莉丝......” 她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想起少女啃食黑面包时露出的小虎牙，想起她用餐盘拼出的笨拙语言。龙族的本能告诉她，幼崽的血脉应被珍视、被守护，而非作为力量的来源。可她却在万年的沉睡与复仇怒火的执念中，却险些重蹈教廷迫害龙族的覆辙。
马车突然颠簸，她猛地睁眼，看见莉莉丝正担忧地盯着自己。少女的翡翠色瞳孔映着她发白的脸色，指尖正试图触碰她发烫的脸颊。莉丝贝儿不着痕迹地避开，却在看见少女发间晃动的黑玫瑰时，心中掀起更剧烈的波澜 —— 那朵她亲自培育的花，此刻正渗出微弱的冰晶，如同幼崽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她。
“姐姐又在想什么？” 莉莉丝的声音带着龙族特有的清亮，“你的鳞片在发抖呢。” 她忽然凑近，鼻尖几乎贴上莉丝贝儿的唇，“是魔力不够了吗？母亲说过，龙族眷属的血......是可以..”
“别说了。” 莉丝贝儿打断她，声音透露出龙神血脉中的压制性。莉莉丝受惊般后退，却在她的龙翼下意识护住自己时，又立刻蹭上来。这种矛盾的依赖与愧疚几乎要将莉丝贝儿撕裂 —— 她既想将少女护在龙翼之下，又恐惧自己的存在会带来更多的伤害。
阿尔温的咳嗽声从车外传来，提醒着她们人类同伴的存在。莉丝贝儿望向窗外，天上漂浮着的大雪如同蒲公英一般，每一根绒毛都像极了莉莉丝发间的绒毛。她又想起了自己幼时的家乡极北冰原，母亲也是这样用龙翼为她遮挡住暴风雪，用自身的体温孵化还未破壳的自己。
“我不会再用你的血。” 莉丝贝儿轻声说，龙息在掌心凝聚成一朵极小的冰莲，“就算魔力枯竭，我也会找到别的办法。” 冰莲落在莉莉丝掌心，瞬间化作清甜的露水 —— 那是她用最后的力量凝聚的、不带任何索取的馈赠。
莉莉丝盯着掌心的水光，忽然露出狡黠的笑：“姐姐以为龙族眷属的契约只是单向索取吗？” 她抓住莉丝贝儿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你听，我的心跳和你的龙核在共鸣呢，我在姐姐身边补充魔力”
少女的心跳如战鼓，透过掌心传来的不仅是温度，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息波动。莉丝贝儿震惊地发现，莉莉丝竟在无意识中，用幼崽特有的方式反哺她的魔力。这种纯粹的、不带任何算计的羁绊，让她喉间泛起酸涩。
“傻孩子......” 她轻声说，龙翼终于不再克制，将少女轻轻圈进怀里。莉莉丝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像幼兽般蹭着她的锁骨
“等等！精灵族可以补充魔力！”莉丝贝儿忽然想起万年前父亲统治龙族时，与精灵族签订的古老契约 —— 精灵族以 “魔力之泉” 换取龙族的魔法科技，那时永恒之森的银月鹿群曾与龙族幼崽嬉戏，精灵公主的竖琴能唤醒沉睡的星绒果树。
但此刻阿尔温的低语打断了她的思绪：“永冻城破前，我曾听见贵族的议论‘精灵奴隶拍卖’...... 他们被买去沦为玩物。” 莉丝贝儿的龙鳞骤然竖起，指尖在莉莉丝发间停顿 —— 少女的金发如阳光般灿烂，却让她不自觉的同情起精灵族的遭遇，竟和龙族如此相像。
“永恒之森的屏障还在。” 她喃喃自语，龙核突然泛起微光 —— 那是契约共鸣的征兆。莉莉丝仰头看她，金发间的黑玫瑰渗出冰晶：“姐姐想去精灵族的领地？听母亲说那里的月亮井泉水能治愈世间的任何创伤，她还认识一些精灵朋友呢。”
马车颠簸着靠近东境公国边境，魔法塔的尖顶刺破云层。阿尔温指向远处如翡翠般的森林边缘：“那就是永恒之森的阴影区，人类商队不敢靠近。”
莉丝贝儿凝视着树冠间闪烁的微光，忽然按住阿尔温的手腕：“在这里定居后，你以难民领袖的身份接触黑市商人。” 她的声音低沉，“我需要知道精灵奴隶的交易路线。”
城门楼下，士兵的喝令声打断对话。莉丝贝儿整理修女服，遮住肩颈的银鳞 —— 人类的肉眼无法察觉龙鳞的存在，只会看见她袖口泛着圣洁的微光。
她牵着莉莉丝下车，阳光落在她血红色的眼眸中，守城士兵瞬间单膝跪地 —— 通讯水晶里传来的画像，比传闻中更具威慑力。
“是莉丝贝儿圣女大人！” 年轻士兵的声音发抖，“城主已恭候多时......” 话音未落，城内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披着白狐裘的东境国王勒马行礼，身边的青年摘下头盔，露出左颊未完全愈合的剑伤 —— 此人正是莉丝贝儿刚成为修女不久时，在永冻城村镇外救下的青年。
那时她尚在伪装人类，用教会圣水为他治愈腹部贯穿伤，却在他昏迷时，偷偷用的用龙族治愈术修复了他内脏的致命伤。
“您救过我儿子凯兰的命，东境公国永远为您敞开。” 国王瑟兰迪尔的声音带着哽咽，目光落在莉丝贝儿慈悲的笑容上，丝毫未察觉她体内涌动的龙息，“若不是您当年在雪原救下凯兰，他早已失血而亡。”
王子凯兰翻身下马，耳尖微红地向莉丝贝儿行礼，样貌比初次见面时要成熟了许多：“您的恩情，我与父王永生难忘。”
莉丝贝儿的龙翼在背后收敛成人类无法看见的虚影，她望着凯兰脸上的剑伤 —— 那是他与黑熊搏斗的勋章，也是她初涉人间时种下的善果。“尊敬的国王，我有一事相求。” 她看向国王，“这些孩子在永冻城失去了父母，能否在贵国设立一所孤儿院？”
未等国王开口，凯兰已急切地接过话头：“当然可以！城中有一处空置的蔷薇别墅，占地广阔，足以容纳您和这些孩子们。” 他的眼神灼热，“若您不嫌弃，今日即可入住。” 国王笑着颔首，显然早已默许儿子的提议。
莉莉丝拽了拽莉丝贝儿的袖口，却在触及她手腕时突然噤声 —— 人类皇子的心跳声虽无异常，但他腰间挂着的银哨子，竟刻着精灵族的 “自然之友” 徽记。莉丝贝儿微微摇头，用只有幼龙能感知的龙语安抚：“暂且观望。”
入城途中，凯兰不时回头，黑发在风中扬起，露出后颈与精灵族相似的苍白皮肤。莉丝贝儿望着车窗外的东境王都，发现教堂尖顶的方向，竟有一缕若有若无的精灵魔法气息。
蔷薇别墅的铁门在身后缓缓关闭时，凯兰突然抓住莉丝贝儿的袖口：“若您需要任何帮助......” 他迅速松开手，耳尖红得几乎滴血，“我、我会亲自为您办妥。” 说罢策马离去，马蹄在石板路上发出踏踏的声响。
莉莉丝望着他的背影，突然用龙语轻笑：“人类的心跳加速时，气味会变得很有趣呢。” 莉丝贝儿摇头，指尖抚过别墅围墙上的蔷薇花枝，轻轻唤醒沉睡的花藤 —— 这是她为孤儿院设下的第一道魔法感知屏障。
夜幕降临时，莉丝贝儿站在阁楼窗前，望着永恒之森方向的月光。抱在怀中的莉莉丝已经熟睡，金发垂落在她银鳞覆盖的手臂上，宛如阳光与冰雪的交织。远处，凯兰的书房亮起灯火，他正对着莉丝贝儿的画像怔怔出神。
几年前，他曾率领士兵端掉城中的黑市，救下了一名被囚禁的精灵族少女。将少女送回森林时，他特意叮嘱：“快回到同类身边，不要再接触人类了。” 少女离开途中又快速折返，将一枚刻有自然徽记的银色哨子塞进他掌心 —— 此刻，这枚哨子正与画像一同摆在书桌上，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银光。
而在东境公国的阴影里，黑市商人正对着手中的精灵耳坠狞笑 ——
他们不知道，一场关于龙族、精灵与人类的命运交织，正以这所孤儿院为起点，悄然拉开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