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冻城的暴雪掠过东境公国的城墙时,阿尔温正将破麻布裹紧肩头,混迹在黑市入口的醉汉堆里。他刻意将冰晶匕首藏在最里层衣物,指尖反复摩挲着伪造的贵族纹章 —— 那是用永冻城废墟里捡来的镀金纽扣改造的,纹路模仿着圣耀之城没落子爵的族徽。
“老东西,滚远点!” 守门的疤面壮汉踢开挡路的乞丐,皮靴碾过结冰的呕吐物,“今晚只招待带‘冰玫瑰’的贵客。”
阿尔温摸向腰间的钱袋,里面装着莉丝贝儿给的碎银 —— 足够换三袋黑面包,却未必能敲开黑市深处的门。他故意踉跄着撞向旁边的毛皮商人,趁对方咒骂时,瞥见其斗篷下露出的银色玫瑰吊坠。
“冰玫瑰... 是这玩意儿?” 他拽住商人的袖口,压低声音,“我有急事要见掮客‘灰枭’,听说他手里有‘会唱歌的夜莺’。”
商人的瞳孔骤然收缩。在黑市暗语中,“夜莺” 特指精灵族歌者,而 “会唱歌” 意味着未被割去舌头。他上下打量阿尔温粗糙的手掌,忽然咧嘴一笑,露出金牙:“跟紧了,别死在巷子里。”
黑市深处的空气比雪地更冷,弥漫着腐肉与魔法药剂的气味。阿尔温路过铁笼时,看见里面蜷缩着不同种族的奴隶:左侧铁笼里,一个矮人铁匠被锁链吊在半空,机械义肢渗着机油,脚踝处刻着 “第 37 号锻造奴” 的烙印;中间笼子里,半兽人的狼耳被割掉一只,脖颈戴着刻满咒文的青铜项圈,每当她发出低吼,项圈就会迸出火花;右侧角落,几个地精正被灌下绿色药剂,他们萎缩的肢体在烟雾中扭曲,发出幼兽般的呜咽,奴隶主正用铁钩勾住他们的翅膀,对着围观者吆喝:“地精的翅膀粉能治阳痿!”
最触目惊心的是精灵族牢笼。光精灵少女们被剥去衣物,皮肤被涂成惨白,尖长的耳朵上穿满金环 —— 每个金环都刻着防止魔法反噬的符文,她们脚踝系着羊皮纸契约,边角已被鲜血染红。
暗精灵奴隶则被铁链捆住背后的蜻蜓翅膀,古铜色皮肤布满鞭痕,奴隶主正用烧红的烙铁在她们腰间烙印 “未破身” 的标记,每一声惨叫都换来贵族们的口哨:“暗精灵的翅膀沾了血才漂亮!”
“光精灵处女,附带滴血契约!” 胖商人用文明杖敲着铁笼,展开泛黄的羊皮纸,“主人滴血认主,奴隶终生无法背叛 —— 一千万金币起拍!”
阿尔温的指甲掐进掌心,强迫自己继续前行。
终于,在地下三层的腐木门前,他看见了头戴兜帽的灰枭。那人指尖缠绕着发光的藤蔓 —— 那是用精灵族魔力培育的 “奴役之藤”,脚边蹲着一个猫耳少女,她的耳朵根部渗着血,显然刚被割去尖端以冒充人类,颈间挂着半卷羊皮纸,边缘还滴着新鲜血迹。
“听说你想买‘夜莺’。” 灰枭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石板,抖开一卷染血的羊皮纸,“未破身的光精灵女性,连带终身契约,价签上标着一千万金币。看见这契约了吗?双方各滴一滴血,灵魂就会被锁在纸里,除非主人死了,否则奴隶连自杀都做不到。”
阿尔温掏出钱袋,银币碰撞声在死寂的走廊里格外刺耳。灰枭却只是冷笑:“这点钱连给契约买墨水都不够。地下拍卖场只认两种东西 —— 贵族纹章,或者新鲜的契约血样。” 他拽起猫耳少女的手腕,用匕首划开皮肤,鲜血滴在羊皮纸上,契约顿时泛起红光,“带够钱,或者带够血,否则免进。”
阿尔温的目光落在少女腕间的银链上,链坠是半枚齿轮,与他在永冻城贵族尸体上见过的徽章吻合 —— 那是 “齿轮与玫瑰” 秘密社团的标志,传闻中操控着整个大陆的奴隶贸易。
“我有这个。” 他摸出从黑市偷来的贵族袖扣,上面模糊的纹章勉强能看出雄鹰轮廓,“我是西境伯爵的远亲,来替... 某位大人物购置‘收藏品’。”
灰枭的兜帽微动,显然认出了残缺的纹章。他打了个响指,猫耳少女立刻递上一卷羊皮纸:“明晚子时,带着纹章去城西旧磨坊。记住 ——” 他的指尖划过阿尔温咽喉,“敢耍花招,就把你扔进地精的药剂池,割开你的喉咙流干你的血!”
永冻城的暴雪在窗外呼啸时,阿尔温正跪在地上,用炭笔在粗糙的羊皮纸上勾勒黑市的立体结构图。
他的斗篷还滴着融雪,在地面上洇出深色的脚印,却浑然不觉。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石墙上,随着笔尖游走,地下三层的轮廓逐渐清晰 —— 螺旋向下的通道如毒蛇盘踞,铁笼区像肋骨般排列,最深处的契约室画着扭曲的齿轮与玫瑰交织的纹章。
“第一层是魔兽区。” 他的笔尖划过入口处的爪印,“半兽人幼崽被拔掉獠牙,当作‘看门犬’贩卖;矮人矿工的机械义肢被刻上追踪咒,逃到哪儿都会被绞碎膝盖。” 炭笔在第二层停顿,密密麻麻的小格子里标着 “光精灵待宰区”“暗精灵翅膀加工台”,“上周有个暗精灵女孩被活生生锯下翅膀,血溅在拍卖师的礼服上,那些贵族反而加价 —— 说带血的翅膀更有‘野性美’。”
莉丝贝儿凑近细看,发现每个铁笼旁都用小字标注着 “处决方式”:光精灵若被验身 “非处”,会被割掉舌头扔进食人鱼池;暗精灵若魔力失控,翅膀会被浇上沥青点燃,当作黑市的 “照明火炬”。她的指尖停在 “地精蒸馏室” 的标记上,那里画着沸腾的铜锅,旁边注着:“活着刮鳞,鳞片磨粉入药,残渣喂魔兽。”
“瑟兰妮的族人不该这样死去。” 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碎雪。阿尔温抬头,看见她正摩挲着袖口的银鳞 —— 那是龙族特有的自我安抚动作,“几万年前.....她教我用星绒果的汁液在树叶上写诗,说‘泰兰德的露水会把诗句带给风,风会带给所有自由的灵魂’。”
记忆如潮水涌来:瑟兰妮的银蓝长发垂落腰间,发间别着莉丝贝儿送的龙族银鳞发卡;她们躺在永恒之森深处的星绒果树枝桠上,看荧光蝴蝶掠过彼此交叠的指尖,远处传来龙族幼崽与精灵族幼鹿的嬉戏声;临别时,瑟兰妮将刻着泰兰德圣徽的竖琴拨片塞给她,说:“等你成为龙族战士,我们就去人类王城的广场演奏,让他们知道精灵与龙是月与星的盟友。”
阿尔温沉默地递过一杯冷麦酒,看见她眼中倒映着烛火,却像映着万年前的星光。“瑟兰妮的竖琴现在在哪儿?” 他轻声问。
“曾经龙族内乱时...我在的旧领地被毁了,只在我种下的星绒果树根下找到半片琴弦。” 莉丝贝儿从颈间摘下银链,上面挂着生锈的琴弦碎片,“那时精灵族正被人类联军围剿,他们用‘净化之火’焚烧森林,说我们是‘窃取神明力量的异端’。
我听见人类将军说‘光精灵的皮肤最适合做羊皮纸’——” 她突然捏紧酒杯,木质杯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而现在,他们真的用精灵血来写契约。”
阿尔温指着契约室的祭坛:“每个契约纸都需要双方的血,奴隶主的血滴在齿轮印记上,奴隶的血滴在玫瑰中央。上个月有个人类女孩被当作‘试验品’,她的血让契约纸发出黑光 —— 后来才知道,她母亲是百年前私奔的暗精灵。”
莉丝贝儿忽然站起,魔力在掌心凝聚成淡蓝色的咒文,那是瑟兰妮教她的 “自然解绑术”:“万年前她告诉我,所有生命的血在泰兰德眼中都是平等的。这咒文能让契约纸识别不出‘精灵血’,反而吸收奴隶主的血 ——”
她将咒文拓印在羊皮纸上,边缘泛起点点荧光,“但需要大量星尘,而如今永恒之森的星绒果树早已枯死。”
“凯兰的银哨子。” 阿尔温突然想起,“那是精灵族‘自然之友’的信物,或许能唤醒星绒果的残枝?”
莉丝贝儿摇头,指尖划过结构图上的 “生命之森” 标记:“我原想救回一只精灵后,就让她带路去生命之森。但看到这些 ——” 她指着密密麻麻的价格标签,光精灵处女旁的 “一千万金币” 像道伤疤,“瑟兰妮在月神殿等了万年,不是为了让她的族人成为价签上的数字。”
窗外传来莉莉丝练习光精灵歌谣的声音,走调的旋律里带着龙族特有的威严。莉丝贝儿忽然按住阿尔温的手,后者这才发现她掌心早已被指甲掐出血:“我们需要军队,需要能光明正大冲进黑市的身份。瑟兰迪尔国王多次清剿黑市却失败,不是因为软弱,而是因为贵族手里握着‘契约纸’—— 那些用精灵血绑定的贵族,连国王都不能轻易动。”
“但凯兰不一样。” 阿尔温想起王子在雪地里搬运木材的模样,手套磨破也不肯停下,“他私下资助过精灵族的难民,甚至偷偷修改过奴隶贸易的关税单。我在黑市听到风声,说他的母族有精灵血统 ——”
“所以他的血,或许能激活瑟兰妮留下的解绑咒。” 莉丝贝儿眼中闪过微光,“人类与精灵的混血,本身就是对‘齿轮与玫瑰’最锋利的讽刺。” 她忽然露出龙族特有的狡黠笑容,指尖在凯兰的名字上画了个圈,“明天去见他,不是以圣女的身份,而是以‘需要盟友的人’的身份。”
阿尔温点头,看着她将瑟兰妮的琴弦碎片系在结构图上:“需要我准备什么?”
“准备一份名单。” 莉丝贝儿望向窗外的王宫,尖顶在暴风雪中若隐若现,“那些购买过精灵奴隶的贵族名字,那些在契约纸上滴过血的畜生 —— 他们的血,应该用来灌溉永恒之森的土地。”
烛火突然爆响,溅出的火星落在 “契约室” 的标记上,将齿轮与玫瑰的纹章烧成焦黑。莉丝贝儿捡起瑟兰妮的拨片,轻轻吹去上面的炭灰,仿佛在唤醒万年沉睡的竖琴旋律。当人类还在襁褓中时,精灵与龙族已在星绒果树下盟誓,而这个被战火碾碎的约定,终于在黑市的阴影里,迎来了重启的时刻。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暴风雪时,莉丝贝儿站在孤儿院门口,看着阿尔温留下的炭笔手稿。纸上的黑市结构图旁,不知何时多了句小字:“泰兰德的风,会记住每个敢于燃烧契约的灵魂。”
她将手稿折好,塞进怀里,银鳞在晨露中微微发烫。
万年前没能守住的誓言,此刻正化作掌心的咒文与眼中的决心 —— 这一次,她要让人类知道,被他们用鲜血标价的,不是商品,而是泰兰德眼中与星辰同辉的自由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