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慈面对一狼一豹的联合压制苦不堪言,他发现在这场对战中他就只能选择防守,没有一点还手的机会。
这两头妖兽的速度都非常快,对于以防御见长的广慈来说不是能够轻易抓住破绽的对手。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无视这两头妖兽直接攻击自己的对手,但是他的对手非常谨慎,明明有着绝对的人数优势,却不加入战局三打一,始终都只是操控两头妖兽与他缠斗。再加上擂台很大,在被牵制的状态下,他根本没有这个机会。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结果毫无悬念,广慈的体力用不了太久就会被消耗殆尽。
一直以来,容易被对手消耗这一点都始终是广慈的弱点,他的修炼思路就限制了自己单打独斗的能力。
此时此刻的广慈心里很清楚,再不想出什么能够破局的奇招,此战他必败无疑。
广慈也知道,自己是个死脑筋,师傅说他是一心向佛,没有杂念。但是所谓的没有杂念,其实本质上就是头脑不活络,所以面对这种情况他其实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但是出家人修心,戒骄戒躁,面对再困难的局面,都不能慌乱。
在一次又一次地应对着来自妖兽的攻击后,广慈开始在战斗中回忆往日里师傅的教诲。希望能从中得到些许帮助。
他想起自己选择这条专精防守的修行道路的那一天所发生的事。
那天,师傅将他们所有师兄弟呼唤到寺里的大院中,为他们这些终日参禅念佛的小和尚提供了两条未来修行的道路。
师傅说,佛祖慈悲,知佛门的弟子们没有修行之法,难成正果,所以传弟子们佛陀一怒之法和正法金刚之身。
这两种法门,一种以武力教诲他人,修习完成之后,便是武僧。另一种以佛法普渡众生,非不得已,不可随意对生灵动武,修成之后,便是金刚不坏的佛体。
佛言此二法只得习其一,而不得兼修。于是一直以来,哪怕是九溪寺历代的方丈,也不曾敢同时修行这两种法门。
广慈的师傅只叫他们选择其一,却不告诉他们,为何这两种修行法门只能学习一种。
弟子们不知其解,却也不去深究,只觉能得以修行,便是幸中之幸,如若问东问西,恐师傅气恼,责怪他们,介时还要延后他们修行法门的时间。
人堆中的年幼的广慈看着师兄们兴奋的模样,有些困惑。他自小便出生在九溪寺,从没离开过这里,师傅玩教导修行法门,他只当是修行的一环,所以不似半路出家的师兄们那样的激动。
在一众弟子中,师傅竟让最为年幼的广慈第一个做出选择,原本,当时还只是个幼童的广慈是没有资格参与这次选择的机会的,然而师傅却将他一起叫来,如今还让他第一个做出选择。
弟子们心里都觉得自己的师傅这么做并不妥当,无论对广慈,对他们,都不公平。
大家都是寺庙里的和尚,他们为了这修行法门来寺庙里苦修,这一入佛门,便已是二十年岁月,好不容易才换来这法门,广慈却年仅五岁就能够同他们一起站在这里。对他们未免太过不公。
可转念一想,大家又觉得师傅这样,是对广慈的不公了。诚如他们心里所想,广慈是个五岁幼童,理应再多修行几年才有机会选择修行法门,可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又能做出什么合理的选择呢?
如今师傅又把第一个选择的机会给了广慈,他甚至连跟风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虽然刚刚大家都对师傅不公平的待遇稍微产生了那么一丝不满。但说到底,广慈被捡来那年,他们这群当师兄的就已经在这里了,大家都是看着这个呆呆傻傻的孩子长大的,又怎么可能希望他选错法门,未来后悔莫及呢?
几个和尚都在内心祈祷,希望广慈能够选择佛陀一怒,可广慈却毫不犹豫地向师傅说道。
“师傅,弟子选正法金刚。”
闻言,几个和尚心里为自己的这位师弟叹了口气,师傅却是露出淡淡的笑容,在袈裟中取出一本正法金刚的抄本。郑重的将它交给广慈,并嘱咐他每日刻苦修行,不得懈怠。
事后,师兄们私下找到他,责怪他做出的错误决定,向他解释了其中利弊。并叫他先不要学习正法金刚,偷偷与他们一起学习佛陀一怒。
虽然这样事后一定会惹得师傅不悦,但师傅他自己也说了,这两种法门只能学习其中一种,只要广慈学了佛陀一怒,事后大家再一起去找师傅领罚就是。
然而广慈却第一时间拒绝了他们,他也知道师兄们是为自己好,于是谢过了师兄们的好意,向他们解释了自己这样选择的原因。
几名师兄只知道广慈年幼,平日里看起来呆呆傻傻,思维木讷僵化,却不知道广慈只是看待事物的角度与他们不同。
他们眼里重要的,是武僧的身份,是能够主动对敌自由,以及不得随意伤害生灵的限制。
但是在广慈眼中,修行本身就是约束的。他看到的,是普渡众生,以佛法教诲世人,以慈悲感染生灵。
师兄们听了他的理由,更觉得他呆傻的无可理喻。这修行法门是加入佛门的弟子们能够获得的唯一恩惠了,如果在这种原则上都第一时间考虑佛法,那又与佛祖的奴隶何异。
不过想来也是,广慈从没沾染过世俗,从小出家的人眼中,就只有佛祖他老人家而已,哪怕从没见过,心也是诚的不能再诚。
所以他们也只能叹了口气,回到了禅院,一起去钻研佛陀一怒了。
广慈却和他们不同,依旧先按自己每日的行程安排,参禅打坐,待到下午到来,才翻开了那本正法金刚。
当晚,正在修行法门的广慈突然感受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回头一看,竟是自家的师傅。
于是广慈才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修行到了深夜。
广慈忙向师傅问候,询问师傅为何深夜来访。而他的师傅却没有言语,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跟着自己。
广慈见状,忙将法门收入布衣,追上自家的师傅。两人一路走,来到了往日弟子们都不曾获准进入的后山。
广慈看着后山郁郁葱葱的树木,问自家的师傅,有些担忧道。
“师傅,我可以进来后山吗?平日这里不是一直都禁止入内的吗?”
师傅继续走着,只说无碍,今晚要带他去一个地方,祭奠一位前辈。
广慈闻言,放下心来,随着师傅继续前进,一路就来到了后山的一处石窟。
石窟里黑洞洞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师傅便电亮了石窟内的烛火。
于是,一副巨大的壁画映入广慈的眼帘。广慈对壁画上的内容颇为好奇,但这里毕竟是后山禁地的石窟,他不敢胡乱观看。
老和尚看见广慈那小心翼翼地模样,不禁笑出声来,搞得广慈非常不解。
没有理会他的困惑,老和尚突然问出了一个问题。“广慈,你可知,为何佛祖不许弟子们同时修行两种法门?”
广慈闻言,当真仔细思考了半天,最后不得其果,于是回答道,“弟子不知。”
听到这个回答,老和尚拍了拍广慈的肩膀,叫他盘膝坐下,自己也盘膝坐在冰冷的石地上,开口解释道。
“佛祖的意思,其实很简单,他希望弟子们能够分工合作,由如你这般学习正法金刚之身者度化世人,点拨世人。由武僧们,维护我佛威严。所以,在最初,选择这两种法门的佛家子弟,是均等之数。广慈,你知道为师为何叫你来此吗?”
广慈对此一知半解,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道,“是因为……在所有师兄弟中只有弟子选择了正法金刚吗?”
老和尚点点头,面上挂着那副始终不改的笑容,抬起头来看向洞窟中的石壁。
广慈随着师傅的动作,差点也一起抬头去看,瞥见壁画一角,这才想起自己仍身处禁地,慌忙低下脑袋。
老和尚看着那壁画发呆,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广慈也不打扰,过了许久,老和尚才叹了一口气,重新看向广慈。
“广慈,现如今的九溪寺,基本已经没有真正诚心的弟子了,大家入我佛门,为的早已不是普渡众生,不是修成正果,是因为佛门的修行之法,乃是整个北大陆易取得的修行法门。世俗之人若想修行,需是有天大的机缘,否则终其一生,也无法找到一种修行之法。可凡是入我佛门者,皆可无条件的学习一种法门。佛命不可违,但……这法门,我亦不希望轻传。”
老和尚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让广慈一时难以理解他说这些的用意,于是只能安慰道。“师傅莫要太过悲观,诚信之人总会有的。”
老和尚闻言,笑得比往日灿烂几分,说道,“是啊,九溪寺,已有几百年未曾有你这般诚心的弟子了。”
广慈一愣,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褒奖感到不知所措,连忙否认道“师傅,弟子修行尚且不足,岂敢自诩诚心,还需每日修行,不知几时才有这等资格。”
老和尚也没反驳他,而是叫他抬头,看墙上的壁画。广慈仍有些许犹豫,不过还是抬头,将壁画上的内容看了个真切。
壁画上画的,是一座城池,一座恢宏大气的城池,但城内却混乱不堪,四处都散乱着被打翻的物品,房屋也多破破烂烂,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毁坏过一遍。
仔细看去,还能在街道上看见一些野兽正在扑咬行人。空中,一堆修士御剑在天空中看着这样的惨剧,却不敢落到城中对抗那群野兽。
看着这样的内容,广慈心中顿觉一阵悲哀。他想知道这壁画上记载的内容,可曾真实的发生过。若真的曾有这样的惨剧发生,他便再次颂念几遍经文,为那些在这场灾难中逝去的人们哀悼。
不过,没过多久,他突然发现一处看起来非常不和谐之处。街道上除了少数正在扑咬行人的野兽,大部分全都看向的是同一个方向。
他顺着野兽们目光聚集的方向一路追寻,便在一处广场中央的祭台上,看到一个浑身鲜红的血人。
那血人身边围绕着一群野兽,看上去正在撕咬着他的血肉,画面好不凄惨。
可广慈看见这幅画面,心里比起哀伤,却没来由升起一阵更大的敬畏。
不知为何,明明这壁画上并没有画,广慈却好像在那血人周身看到了一圈金光。
广慈平生第一次没有稳住心性,整个人激动地向自己的师傅问道。
“师傅,这位前辈是什么人,能否告诉徒儿,当时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不知怎的,此刻广慈心里就是非常的确信,那坐在祭台上的血人,绝对是某位佛家前辈。
老和尚也没有和广慈卖关子,向他讲述起了壁画上的故事。
这件事是发生在七千多年前,北大陆还不存在佛修的时候。
彼时,北大陆上还只有一个国家,而九溪寺如今的地址,就正处在国家的都城位置。都城内的百姓安居乐业,生活美满。
在某天,城中来了一个年轻的和尚。他带着两本书,试图将一种从未出现在北大陆的新型理念,传递给城中的百姓。
他告诉世人,人只要经历了磨难,不断的修行,就能够超脱三界,不在五行。
但是生活美满的人们也不是傻子,没有人愿意自己给自己找罪受。所以他的理念并没有人认同,也无人在意。
和尚就这样在城中徘徊了数月,最终也没能将自己的观念成功传达给哪怕一人。
就在这和尚失望地打算离开之际,城中惊现一场前所未有的兽潮。
不计其数的妖兽,掺杂着凶兽不知通过什么方法,就那样突如其来地降临在城中。
它们数量庞大,修为也在化神境以上,骇的城内修士不敢与之作战,只敢御剑飞上天空逃难。
危难关头,停留数月的和尚不忍看见这样的人间惨剧,只身一人前往城池正中心的祭台,以灵力将自己的声音扩散至全城,开始颂念经文。
不知怎的,听见这经文的凶兽四散而逃,而妖兽们则发疯了似的冲向了和尚所在的祭台的位置。
大量妖兽围拢着和尚,不停的撕咬和尚的身体。然而撕咬对和尚的伤害微乎其微,他不为所动,依旧不停的颂念经文。
和尚就这样顶着妖兽的撕咬,念诵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黎明破晓,诵经声停止了。人们惊奇地发现原本暴躁的妖兽们全都平静了下来。
大家壮着胆子来到了祭台处,便在那里看到了惊人匪夷所思的一幕。
大量的妖兽围绕在祭台周围,全部向着祭台的方向。四肢弯曲跪在地上,低着头颅,双眼含泪,如同忏悔般一动不动。
在祭台中央,浑身是血,不成人形的和尚已经坐化了,在他面前,矗立着一只形似雄狮,头长一对尖角的生物。
感受到有人到来,它在那尊肉身佛的周围叼起两本书。走到赶来的皇帝面前,递了过去。
皇帝颤巍巍接过两本书,封面上分别写着,佛陀一怒以及正法金刚。
书页上满是被鲜血浸染,难以辨认的墨迹。随后经过确认,整个城池内所有的妖兽,居然全部变成了灵兽。
劫后余生的皇帝立刻下令,在民间搜集和尚传播的教诲,拼凑出了一本经文,并在城中找了一处幽静处,修建九溪寺,立那名未留下名讳的法师为初代方向,并将佛教立为当时的国教。那头头生双角,金毛似狮的神兽,也成了当时的护国神兽。
故事讲完,老和尚不禁发出一声感叹。“那位法师天生拥有极其稀有的霞光度厄之体,颂念经文时,可净化生灵邪念。他修行的便是正法金刚之体。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杀害过一头妖兽。因为佛说要以佛法教诲世人,他传法时也未曾向人们展现过自己的实力。”
广慈闻言,已是满脸的泪水,诚心地看向壁画上那端坐于祭台上的血人。默默念诵一声。
“阿弥陀佛。”
随着广慈突然的双手合十,念诵佛语。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这名高大的和尚竟当着对手的面,盘膝坐在了擂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