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话:流干的不代表已结痂

作者:三三三明治 更新时间:2025/6/6 0:25:37 字数:4138

第三章:人间失格

第七话:流干的不代表已结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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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疼痛没来得及留下名字,

便被当作成长印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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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话推荐配乐: 《想い出がいっぱい》(满是回忆)——下川みくに版本

——献给那些没能说出口的名字、和那些早就流干却还未结痂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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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着阳光带着炎热送入教室,阳光沿着窗棂滑进来,在课桌边缘积下微微发烫的白。窗帘被轻轻掀起,像翻动一封无人回信的信纸,空气里浮动着粉笔末与老旧地板被晒热的气味,像一个季节在暗中发酵。

那种味道有点像演出结束后的后台,灯光刚熄,汗味还留在空气里,纸屑散落,鞋跟踩过舞台板的声音慢慢远去。人群退场之后,只有那些没被注意的东西——褪色的贴纸、写错名字的名单、还没拉直的幕布褶皱——还在原地,没有被清理,也没有被保存。

就像她们自己一样。

不是没有受过伤,不是没有流过血。 只是流干了,没有人提,也就像是没发生过。 可有些伤口,不流血的时候才最疼。

澪坐在最后一排的靠窗位置,窗框在她的侧脸投下细长的影子。她没看窗外,也没看桌面,只是放空地盯着讲台的角落——那里贴着一张褪色的海报边角,曾经是谁画的她都忘了。

门被推开,一束光先涌了进来,然后是晴的身影。她手里提着一袋热饮和便携包装,塑料的水珠在指节间轻微晃动,像是在颤抖。

“知道你最喜欢这种。”她低声说,没有特意递过去,只是把袋子放在桌角,“她们都走了。”

澪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像是风掠过玻璃的回应。

晴拖着椅子坐下时发出一声细响,她的动作比往常慢,像怕碰碎空气。她指尖捏着吸管,却迟迟没有插入杯口,只是转着杯盖上的标签。

“……你觉得我们真的准备好了吗?”

她说得不大声,像怕被教室的回声嘲笑。

澪侧头,眼神在窗外停留了一会儿,才收回来。

“我不是质疑她们,也不是在挑剔绫。我只是……觉得她还是没办法接受自己闯进了我们的生活,更别说上台。”

“你呢?”澪问,语气很轻,却像水滴击碎一张纸。

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盯着自己手里的塑料杯,杯盖上的水珠慢慢滑落,滴在她裙摆边角。

“那时候我总想着,只要演出能办成,就会有人看见我们。”

她笑了,眼角微微发红,却很快低下头去遮住表情。

“不是星光一闪那次。”她顿了顿,像怕澪误会似地补了一句,“我是说——最后那场,最大的那一场。”

窗外风声一停,连窗帘也不再飘动。

“我们真的很努力了吧?道具、排练、对外联系……最后还不就是被学校拿去交差,当成结束‘青少年地方创生项目’的展示报告。”

她的声音轻得近乎自言自语,却带着一丝咬字的倔强。 “我看到那个转发的时候,图配的是我们那年的演出截图,还加滤镜。” “评论有几百条,大多数都说‘可惜’、‘没跟上这波’、‘也太惨了吧’——没人问过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项目终止、预算转移、‘学生实践已充分完成’,最后连感谢信都没一张。”

“而我们什么都留不下。”

“那不是完成。”她抬起头,看向澪,“那是被善后。”

“但现在想想,台下有没有人、有没有掌声,好像都变得不重要了。”

澪仍没开口,只是顺手在笔记本上画了一条线,又默默划掉。

“不是怕失败。”晴声音轻到几乎被窗外的风掩盖,“是怕……就算努力了,也没人记得。”

澪轻声接上,“Starléa那年,我们拼了命,也没能留下任何东西,给我们自己。”

晴咬着吸管边沿,眼神发空地停在讲台某个不明确的角落。

“你现在……还留着那张校徽吗?”

“嗯。”

“你不是那种会怀旧的人吧。”

“我不是怀旧。”澪说,“我只是觉得——如果我们都忘了,那就真的什么也没发生过了。”

窗帘在风里慢慢扬起,阳光在地板上拖出一道长影,像一根被拉得过长的琴弦,紧绷着不敢断裂。 角落的贴纸轻轻抖了一下,像终于响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响指。

晴忽然轻声开口:“……如果再演一次,你觉得这次,会有谁听见吗?”

澪终于停下笔,盯着纸上被划掉的那条线。

“听见或不听见,”她说,“这次我们不是为了他们。”

“是为了自己。”

晴本想接着说点什么,嗓子却像忽然哑了一下。她低头望着桌面,说得很轻:“我其实不太记得那之后是怎么过来的。”

她顿了顿,像在回忆,又像在抗拒,“就那样一天接一天,社交媒体开始发别人的成功故事,大家开始说我们那届其实挺顺利的。”

澪的手停在笔记本上,没有动。

“我看过一个访谈,是教务主任讲的。”晴轻声笑了下,“他说‘学生社团独立策划大型演出,是本校创新教育的重要经验’。”

她转过头看向窗外,“你不觉得很可笑吗?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活过来的,他们就已经把结论写好了。”

澪叹了口气,像是答非所问:“创伤不是从失败开始的。”

“是从他们替你写完总结开始的。”

“是从你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就已经在报告里写下‘成长收获’那一行。”

“他们不需要我们真的理解过,只要我们别打扰他们写材料。”

“而我们就那样被当成成功案例印出来了。”

“那才是最深的伤,总要到夜晚,在枕头上才流泪”

——

“你还在弹那首曲子?”

梨奈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将指尖从琴键上移开,像怕惊扰了什么沉睡太久的东西。她的背影像是练习室里某块不愿被擦掉的记号,留在那里,是因为还没准备好抹去。

渚羽靠在门边,头发还湿着,发尾一滴水悄无声息地落在地板上。她站得有点别扭,一只手插在兜里,另一只在袖口反复搓着线头。她本来只是想路过的。

“你是听见了?”梨奈问,声音平静。

渚羽低头看向地板。“也没特别听。”她顿了顿,嗓子有些紧,“只是……刚才有人发给我一篇文章。”

梨奈终于转过身,那双眼睛像窗边的玻璃,干净,却反光。

“什么帖子?”

“一篇旧帖。”渚羽说,指尖掐在掌心,“社交平台上看到的。有人转了出来,讲到我们的。”

梨奈神情没有变化,但轻轻合上的琴盖停顿了半秒。

“不是长文章,但写得挺直接。”渚羽低头抿了一下嘴角,“讲的就是最后那场。她们说我们不是没努力,而是整个企划从一开始就打算用我们善后。”

她顿了一下,用脚尖轻轻蹭了下地板,“要我说啊,是诗乃写的。”

“你知道她那种人……不说话,不解释,搞完设备就走人。但她心里什么都记得。”

她顿了顿,又低声补了一句, “其实她很温柔。”

“她不会哄人,也不懂怎么安慰,只会在后台灯架坏掉时提前一个小时来排线。”

“有一次我发烧,她没说一句话,只是在我包里塞了药,还写了张便签纸:‘演出前记得吃。’”

“她表面安静,其实连谁喜欢吃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那种逻辑,一看就是她。”

渚羽偏头笑了一下,像是在掩饰语气里那些说不清的情绪, “不过她不会承认的,肯定不会。”

“那种把情绪全都藏在流程表格后面的家伙,最烦人了。”

她说这句话时,眼神却不自觉偏开了。指节搓着袖口的线头停不下来,像是突然意识到这句话其实也说中了自己。

她也总是那种不发消息、错过节日、什么都晚一步才讲出口的人。

渚羽低头盯着鞋尖,语气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隐约的自我防御。

“他们说我们这代人‘心理承受力差’。”她轻声说,“可我们根本没机会好好承受——就直接被拿去当证明‘社会进步’的样本。”

“连受伤的方式都不是我们自己选的。”

她抬眼看向梨奈,“我们不是不坚强,是连脆弱的权利都被夺去了吧。”

她又垂下眼,“你看到那篇了吧?”

“我只是……想知道你看到的时候,是不是也觉得,啊,原来有人还记得。”

梨奈没有立刻回答。

她转头去翻琴凳下的谱架,动作有些慢。

“我不是不记得。”她轻声说,“只是那之后,我没有再碰那天的排练表。”

她从纸堆里抽出一张泛黄的打印稿,角落被翻起,像是无意保留,却始终没舍得丢。

“我记得詩乃最后一次调音,是在演出前的午休时间。那天她没吃饭,蹲在灯架后面拧一个坏掉的接头。”

“我走过去的时候,她抬头看我。”

“她什么都没说。”

“可我那一瞬间,突然特别想哭。”

她放下那张排练单,像是终于找到了某种确认,“所以啊,我不是不记得。”

“我只是……不敢想起来。”

——

“你总是看得比我早一步。”

绫站在档案室门口时,真理惠已经坐在桌边。

她穿着一件几乎没有褶皱的制服外套,像是从来不允许生活留下褶皱的人。

“你也有空来翻这些旧资料?”绫笑着问,却不太自然。

真理惠没回答,只拿起一本年鉴,翻开其中一页。

“你想知道她们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对吧。”

绫收起笑,“我只是……有点好奇。”

“你不只是好奇。”真理惠合上年鉴,“你是想知道自己现在站的地方,原本是谁的。”

绫一瞬没有作声。

“Starléa是怎么结束的?”她终于问。

真理惠将年鉴推过去:“你读吧,我不讲故事。”

“可你知道全部的。”

“知道不代表能替别人说。”

她顿了顿,换了种语气:“但我可以告诉你一点。”

“她们不是散的,是被悄悄关了灯、撤了预算、连名字都从校刊上抹掉之后,被迫走开的。”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是失去舞台那么简单。”

“而是某种可能性被人关掉了,还要被包装成某种理性撤退’。”

绫站在原地没有动。

“那我现在……是在演谁的人生?”

真理惠沉默了一会,似乎在等她先说出这句话。

“你不是她们。”她站起身,语气平稳, “但你现在正被当成她们。”

“你知道穿裙子的你更容易被接受吧?琴弹得好、头发够顺、镜头下眼神不刺人——比起质疑,你更适合被喜欢。”

“你比她们温顺,所以你会留下。”

“可这世界不喜欢残响,只喜欢能快速转码的感动。”

绫没有回应,只是低头看向桌上的贴纸,那是某一年她们演出的logo,边角发皱,像从来没被正眼看过。

“不是所有人都想你上台。”真理惠继续,“有些人只是想从你身上再演一次她们没演完的结局。”

“你要演,也可以。但你得知道,这个舞台,不是空的。”

“你走上去的每一步,都踩着别人的遗憾。”

“而别人的遗憾,有时候也会变成你的。”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像是把自己包进一套刚刚好不被讨厌的轮廓里,久了,连你自己都分不清是在演,还是不敢不演。”

她转身要走,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故意收着的笑意:

“所以啊,我都替你捏把汗——你连‘不适合这个世界’的勇气都没有。”

她走到门口,像是要离开,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如果只是想和她们站在一起,就不会被这么多人盯着看了。”

她顿了一下,语气忽然轻快起来,带着几分冷嘲的轻盈感:

“不过你演得很好啦,真的。”

“比起她们那个时候的拧巴、迟疑、说不清自己想干嘛,像你这种安静、有礼貌、乖巧得恰到好处的存在——刚刚好适合做一张‘重启青春’的海报。”

“你不吵、不闹、琴也弹得比她们整齐……只要站在那里,镜头扫过去,就能让人误会我们其实过得还不错。”

“就像在项目总结报告里插上一张‘学生脸’,配一句‘青春活力’四个字,谁还会问那些早就退场的名字?”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像是在结痂的旧伤口上贴一张新创口贴——粉色的,有卡通图案的。看起来好看、干净、轻松可爱,谁还记得下面流过血。”

“因为——很可爱哦,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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