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知道自己已经逃出生天，但苏折月的脸上却没有喜色。他呆呆地看着那名飘在半空的女孩，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林羽铃，用干涩又沙哑的声音问道：
“你们……是谁？”
林羽铃眉头微挑，她把手中的半瓶矿泉水递给了苏折月，示意他喝水。
“我是林羽铃，她是璃可。”
说完，她用手背托着下巴，沉思片刻后补充了一句。
“我们见过。”
苏折月自然知道她是林羽铃，他的疑惑本就主要针对那个被称为“璃可”的女孩。
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水，他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干渴的他无法拒绝这份好意，半瓶水“咚咚”下肚，口渴得到缓解，精神终于振作了一些。
耳膜嗡嗡作响，他长舒一口气。
然后陷入了沉默。
“喂，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那名被称为璃可的会飞女孩不满地质问着苏折月，稚嫩的嗓音听起来与一个小女孩无异。
苏折月瘫坐在地上，靠着墙，感觉身体似乎恢复了些许力气。
“是你们救了我吗？”
他问道，声音依旧沙哑无力。
这里的道路很偏僻，没什么行人路过。苏折月看了看天，赤金色的火烧云平静地飘在空中。尽管看不到太阳，但想必已是傍晚。
从那个诡异空间逃出来后，再看到这样的天空，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嘛，不是我救的你。是羽铃哦~我只是负责在外面打打下手罢了~”
精灵一样的女孩扬起了小脸，得意地说道。
苏折月看了她一眼，明明没有翅膀，却可以飞……
目光微微失神，他转向林羽铃致谢。
“谢谢。”
少女依旧是那副冷淡的表情，夕阳打在她紫色的头发上，镀上一层辉光。
“时空出了些差错，你和我分开了。你能逃出来最应该感谢的还是自己，我本来以为你会死在里面。”
哈，原来是这样吗？
听着少女用平静而事不关己的语气谈论着他的生死，苏折月勾起一抹苦笑。
“但无论如何，我之所以能离开，还是得亏了你吧？”
“这倒没问题。必须消灭回廊空间的本体，才能打开通往现实的通道。在那之后，空间会自然湮灭的。”
依旧冷淡的语气，苏折月已经有些习惯了。
“谢谢你。”他重复道。
少女瞥了他一眼，没有做声，随后转向小巷出口。
“璃可，我们该走了。”
她只给苏折月留下了一道背影。
“等一下！”
苏折月扶着墙，身形不稳地站起身，有些焦急地喊道。他还有问题要问。
本要离开的少女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的却不是苏折月。
“璃可，你还不走吗？”
苏折月这才发现，和她一起的那个女孩并没有随她离开，反而一直留在原地，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
幽绿色的眼睛在阴影下微微泛光。明明外表精致可爱，苏折月却莫名感觉她的目光有些瘆人。
与苏折月对视，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等一会，羽铃，我要和他聊聊。”
那女孩如此说着，仅有两个巴掌大的身体更加凑近了苏折月。
“有什么问题都问我吧。羽铃知道的事情我都知道，羽铃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苏折月看着眼前如同精灵般的女孩，黑暗中，她的笑容竟显得有一丝……诡异？
皱了皱眉，苏折月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既然对方这么说了，自然没有不问的道理。稍微思索片刻，苏折月抛出了问题。
“魔女……是什么？”
他曾在那个空间中问过林羽铃同样的问题，但得到的回答几乎等于没说。他盯着女孩，等待着她的答案。
视线中，娇小的女孩笑意更深了些，这个问题似乎在她的预料之中。
“拥有强烈且执着愿望的人，可以与我签订魔女契约，以此来成为魔女。获得使用魔法、实现愿望的能力。”
呆呆地听完对方的话，苏折月脸上有些动容。
“实现愿望的能力？”
女孩点了点头，幽绿色的瞳孔仿佛黑夜中燃起的鬼火。
“前提是，要付出一点小小的努力哦~”
说完，她俏皮地眨了眨眼，那份诡异的感觉似乎加深了，苏折月却并未察觉。
“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都可以~”女孩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我——”
苏折月的话还没说完，旁边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
“璃可！”
仿佛如梦初醒般，苏折月猛地回过了神，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竟像是被那双幽绿色的眼睛吸进去了一样，完全沉浸在对方的话语中。
很诡异的感觉，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转头看向林羽铃，只见对方的目光不似原先那般平淡，而是冰冷，像尖锐的冰山。她正盯着璃可，手上现出一抹金色的光芒。
而苏折月身旁的璃可，好像无奈般摇了摇头，随后叹了口气，飘到林羽铃身旁。
“干嘛？”
璃可没好气地说道。而林羽铃却也只是盯着她，一动不动，什么话也不说。两人僵持住了。
苏折月这才意识到，这两人的关系似乎并不如他一开始设想的那般融洽？
他不懂她们之间的关系，但他还有问题要问。
“那个……”
他鼓起勇气，尽可能让自己不显得优柔寡断。
闻声，璃可望向他，而林羽铃只是瞥了他一眼，随后走到了墙角。
这无所谓，苏折月想问的只是璃可。
看着那双险些让自己陷进去的幽绿色瞳孔，苏折月已经明白这名金发女孩绝不简单。单就能飞行这一项，就证明她能使用魔法。
而且，似乎并非依附于林羽铃。
“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
他低下头，躲开了对方的目光。
“真的能……获得实现愿望的能力……”
“是真的。不信你可以问问她哦？”
女孩将手指指向墙角的林羽铃。苏折月随之投去问询的目光，她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这无疑增加了女孩话语的可信度。
“你说成为魔女要许下愿望……她也是吗？”
顶着林羽铃淡漠的眼神，苏折月硬着头皮问下去。
“当然是的！呀~让我想想，你为什么要问这个呢？难道是对冷淡系少女会许下什么愿望感到好奇吗？很可惜我不能告诉你哦~如果你去问她本人的话说不定能得到答案~”
轻佻的语气。苏折月本以为林羽铃会表示不满，但当他望去时，却发现对方几乎毫无反应。她的目光甚至移开了，靠着墙闭目养神。
见此，苏折月开始询问下一个问题。
“你说要付出努力……是什么意思？”
“嘛，魔女们使用的魔力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需要不断地猎杀魔兽来补充消耗。所以在实现愿望的过程中，猎杀魔兽也是必须的。而且我说过，魔女们获得的只是实现愿望的‘能力’，却不代表签订契约后就能立即实现愿望。在那之前，魔女们需要借助这份能力，一步步地迈向实现愿望的终点。”
听完这番话，苏折月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那名闭目养神的少女。
实现愿望的能力……她获得的是什么能力呢？
抿了抿唇，苏折月遏制住好奇心，转而抛出关键问题。
“你跟我说这些，我也可以成为魔女吗？”
“当然~”
“可我明明是男的。男的也可以成为魔女吗？”
“嘛，理论上是不可以的。这种事没有先例，我先前契约的都是女孩子。不过你有一点特殊，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十分强烈的‘愿力’。”
“愿力……是什么？”
“哎呀，就是愿望的力量啦~”
“……”
苏折月沉默了，表情挣扎。他想起了早上在自己身上发现的种种异常，那是愿力的影响吗？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如果我和你签订了契约，会发生什么？”
“当然是获得实现愿望的能力，从此成为魔女啦~”
“不……我是说……我的身体……”
璃可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一双眼睛不怀好意地打量着眼前的青年。
“身体当然会转变为魔女应有的形态喽~至于具体的能力和样子，或许会根据你许下的愿望而形成？”
“……你不是说我是特殊的吗？”
“在形态转变这件事上，没有人能特殊~”
苏折月沉默了。他靠着墙，75度角抬头望天。
黑蒙蒙的，雾状的黑翳笼罩着天空，昭示着黑夜即将降临。
直觉告诉他这是唯一能救妹妹的机会了，如果错失，或许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妹妹离去。
但答应了，或许也意味着“哥哥苏折月”这个身份将不复存在。
自己妹妹的生命，与自己作为“哥哥”的身份，这两件事似乎无需衡量，可苏折月心中仍充满犹豫。
他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不过换一个身份而已，有什么能比妹妹的生命更重要？
但那句同意签订契约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一旦答应就会碎裂——那是他的尊严，他的过去，他身为“苏折月”的一切。
最终，他只能长叹一声，无力地垂下脑袋。
“可以让我考虑一下吗？”
他用乞求的目光望向璃可。
这名妖精似的金发女孩体贴地笑了笑。
“当然~”
抿了抿唇，他下意识想拿手机，却忽然想起已经关机了，拿出了一半又塞了回去。
他沉默了片刻，抬起头问道：
“这里是哪？你们可以带我去我的车那儿吗？”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说出了后半句稍显矫情的话：
“我想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