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荀女侠当时在场，会做何种应答？”
老者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打算回答，便无奈道：
“不知荀女侠之才是否会与我等不同见解。反正我二人听完，吴忠自是嗤笑。”
“莫说我等当初只是开窍，平通一座矮丘都难。便是有外景宗师出手，想要打通这么两座擎天神山，也是千难万难。”
“而那凡人老翁更是有九十高龄，只怕是锄头都挥不动，被他忽略不算。”
“我心中觉得也是这个理。”
“可陡然间，不知为何想起了自己开窍境蹉跎多年的无力感。”
“于是此时再见老翁与两座神山，却又有丝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悟。”
“我与吴忠讲明，这老翁许有不凡，说不得便是机缘所在。”
“吴忠思量一番，亦觉有理，于是我二人开始陪同老翁开山。”
“但挖通神山实在太过艰难，以至于做着都感觉荒唐。”
“初时还算卖力，等过了些日，我二人灰头土脸，也只在山腹间挖出数十丈，吴忠眼见神山没有丝毫变化，老翁更是真如凡人一般不显神通，便再不愿耗费力气，去了洞天别处探索。”
“我略作迟疑，依旧选择留在山中陪老翁挖掘山土。”
“日复一日，不知许久，但山不见削。”
“某日，吴忠再次寻来，直言他处毫无收获，又与我说道：你怎这般痴愚？便以残年余力，尚不能毁山一毛，天下之大，机缘万千，不若归去罢了。”
“那凡人老翁闻言，便在一旁做聆听状，似也在等我回答。”
“我也知自己是在做傻事，思量许久，忆起曾经，挣扎片刻，最终还是道：志不求易，事不避难。”
志不求易，事不避难。
能在武道上有所成就者，必然有此觉悟。
木有说到这里，又笑着摇头：“老朽开始便讲过，我一根筋，脑筋硬，不知变通，原来常常因此吃亏，不曾想却那时帮了大忙。”
“只听得话音落下，凡人老翁颔首微笑。不待问他笑之为何，天空陡然绽放千丈霞光。”
“当即瞧见天中降下两尊巨大神人，叫我二人又是惊愕又是震撼。”
“两尊神人筋肉虬结，魁梧昂藏，仿佛顶天立地，身躯撑起寰宇。神人近前，分别背负起一座神山，天动地晃，齐力往远处搬移，此后天地间再无陇断。”
“紧随着，老翁一指点在我眉心处，我与吴忠便一阵浑噩。待到清醒之时，已从洞天内归来现世。”
“洞天内历经数百日，现世却不过几个时辰时光，就如雾里看花，梦幻泡影，颇有些不真切。”
“但我检查自身，发觉许是通过了先辈的某种考验，竟得了一道功法传承与一件神石异宝。”
“这些宝贝却是真切，叫我欣喜若狂。”
“吴忠则自然是什么都没有。”
“祸端便是起始于此时。”
木有语气变得幽暗低沉，目光意味难明。
“当日洞天归来，我喜出望外，面对吴忠的失落难言，也是多加言语安慰。”
“随后他找我谈起收获分配，我也认为亏是他一句话点醒了我，方才满载而归，收获该有他一份，无有不可。”
“然而异宝认我为主，不能给他。功法传承烙印于元神，未能参悟，一时也拿不出来，无法默写，只好直言等我领悟传承后，再与他一同分享。”
“吴忠勉强赔笑，我瞧得清他眼底的失神，却只当他后悔失意，没有多想。”
“我自认为和吴忠也是出生入死，感情深厚，但知人知面难知心。”
“我说好会与他分享传承感悟，他一刻都不愿意多等。”
木有话停此处，当年事后直至现今也有几十载，还是心气难平。
他继续道：
“就在当晚，我与吴忠吃酒，不想那小人居然在酒水下毒！”
“他小人之心，言我自私是要独吞收获，故而狠下毒手，欲要害我性命，抢我机缘。”
“幸亏事发突然，他来不及准备烈毒，只有消气散一药，正当要行凶之时，自洞天内得到的异宝主动显现护主，方才逃脱大难。”
“昔日结义誓言犹在耳畔，我当了真，他却没有。”
“其后他落于我手，我恨不得一拳将其毙杀，他却跪下求饶，哭唤兄长饶命。我抬起手，最终却是又放下了。”
“我与他结过义，发过誓，他可以不认，但我不能学，我不想和他一样。便是而今叫徒儿上门寻仇，也是等他寿尽离世后。”
“却不想当时心善，既害了当初的自己，也害了现今的徒儿。”
木有话音滋味复杂难言，却不知如何表述，只管摇头。
“经此一事，我与吴忠恩断义绝，分道扬镳。”
“武道上，我转修自洞天内所悟得的功法，不仅成功构筑内景，更是顺利踏破了外景玄关，凝结了法相。”
“可江湖中，不知何时起了流言，说我与吴忠同探秘境，最后是吴忠得到传承，而我木有心中不忿，偷袭他将传承抢了过去，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机缘一事只有我与吴忠知晓，我清楚是那小人在背后搞鬼，但我木有坐得端，行得正，何惧流言加身？”
“然而一些不分青红皂白的江湖大侠，多半是受了吴忠撺掇，四处寻我，欲要惩恶除奸。”
“我当然不怕，但也不愿与人起冲突，能避就避，实在不行，为了自保也只能将其打杀，渐渐就被冠以魔头名号。”
“此后一经数十年，我修为日益精进，地榜有名，麻烦便渐渐少了，吴忠也再无消息。”
“江湖飘零半生，从来孤身一人，我修为越来越高，性情在旁人眼中，却越发古怪。”
“我曾也自省，知晓是自身不比名门大派子弟有名师教导，心境修为不足，更知若以此身，难以凝聚法身，一直寻法弥补。”
“而后忽有一日，吴忠竟不知从何处探听到了我的消息，重新寻到我的跟前。”
木有越说下去，脸色便越发沉下：
“吴忠寻来，跪我面前，直言当初是猪油蒙心，往后每日愧疚忏悔，夜里常常以泪洗面，更是退出江湖，如今已经娶妻生子，再无憾事，便上门求死，只求谅解。”
“我回忆当初与他闯荡江湖点滴，许是孤寂作祟，几番抬手，但还是心生不忍，最后谅解于他。”
“后经他相邀，前往南琮，言是去他家中做客。”
“呵呵，且问荀女侠，吴忠未曾乔迁的前提之下，那吴府是在哪里？是在大虞徐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