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城可以算是北境第一大邑。
一来背靠太和山这一道家圣地，不少外地来的信士香客上山敬拜都会选择在此城落脚。二来是面朝草原，故而常有游商过往，与草原牧民互通有无，久而久之，便繁闹起来。
舒时平日算是“游手好闲”，天天城中闲逛，现在闭着眼都能走对街路。
但此刻……
“为什么是城内，不是城外？”
此刻，舒时站在城门下，目光平静，扫视周遭行人往来。
他所站位置颇为显眼，常有人擦肩而过，然而奇怪的是无有一人注意到他，仿佛瞧不见一般。
本来还以为心中那丝预感会应验在冯神医一行人身上，或者是外出的荀依，甚至更北面的草原……却不想凭着直觉，跨步又回到了这儿。
城内难道有什么问题？
早上来时不也是一切寻常？
舒时有些不解，心底方才生出纳闷，但未有细究，便被体内一股浩渺沉静的力量无声压下，心湖重归澄澈，只余下纯粹的思量。
他几乎是本能地忽略了这杂念的起伏，待回过神来，才微微一怔，发现不对。
上次同步荀依修为时，还能有一些杂念浮动，可这次杂念涟漪刚起，就被瞬间抚平。
同步荀依修为越常，似乎越容易被受其心境浸染影响？
舒时微微皱眉，步入城中，沿着街边行走，心头如蒙薄雾。
正思忖间，忽然听到一阵喧闹，打破了街市节奏。
“铛——铛铛——”
只见几个穿着粗布闲汉正敲着铜锣，走街串巷，口中吆喝声着同样的话：
“城中有高人感念“桃李神医”慈悲济世，医德无双，而今神医外出，恐百姓疾苦无依，特此效仿神医仁心，施药救民！所有染患风寒者，皆可来领取药包，防治风寒，无分文不取，无偿奉送！”
高人施药？
舒时脚步微顿，循声望去。
周遭百姓亦是议论纷纷，面有疑色，有人上前询问：
“敢问城中什么方位？是哪一家的哪位高人？”
“便在城东集市口，去瞧了便是，已有不少人在排队哩。”
那些闲汉高声报了地点，也不多说，又往下一街路去了。
舒时若有所思，不再停留，身影浮动，悄无声息落在一起临街屋檐上。
居高临下，视野开朗，下方一处临时搭建的简陋草台映入眼帘。
台上立着数人，有老有少，皆着素净长衫，神情肃穆，正将一包包捆扎好的药草递给排队的百姓，还有甚者在维持着现场秩序。
“人人有份，人人有份，勿要插队抢位。”
还真有高人施药……
舒时心念微动，忽然感应到什么，侧头看去。
草台不远处，一道魁梧身影隐在人群边缘的阴影里。
还是个熟人。
在云庄中有过一面之缘的北境总捕。
“铁面照心”郑休！
他脸型方阔，粗眉紧锁，正盯着高台。
舒时心电闪过，有关对方的消息浮上心头。
郑神捕早年是一方游侠，因秉性刚直不擅逢迎，在老家当地得罪了人，不得不远走他乡。
后来江湖游历，偶遇京府陈氏的贵人，赏识其根骨心性，被授于功法，并荐入天听司做了捕快。期间，他也任劳任怨，勤恳苦修，加上天赋不错，终入外景。
可惜后来他又犯了秉性刚直的“老毛病”，在京城当差时，拿了个欺男霸女的恶霸，因不忿对方所行之事，当场斩了示众。
后来经查，此人是京府柳氏的旁系子弟。
京府一地虽不广，却有两大世家。
一是京府柳氏，家主“剑摧天门”柳无争，天榜在列。
二是京府陈氏，如今的大虞皇族。
事关法身高人一脉，哪怕只是个旁系，哪怕这种事情根本不会传到法身高人耳中，却还是不好处理。
于是上头一番角力，最后打发他来这北境做了总捕，江湖人称“铁面照心”，多有钦佩。
舒时心中思索，但没有贸然出声，藏在暗中。
郑休并未察觉自己被人打量，他正与身侧的手下捕快问话:
“这些所谓医师可都查明身份？”
“暂未，北境有名有姓的医者、药铺伙计，衙中名册反复核对，皆无记录。而看其行止谈吐口音，也不像本地人氏。”
“哦？”郑休心下一凝，“他们所分发的药包呢？”
“属下已设法取了几包，交于衙内医师检查。”
那捕快说到这里，也是略有困惑，
“配料虽然有几味药材不算常见，但都是强筋健骨之药，对人无害，只是……只是和防治风寒似乎也无有干系。”
“无有干系？”
郑休琢磨着这句话，目光望向台上，一时想不明白台上之人是何居心。
正常而言这种所谓的“高人施药”不会惊动他这北境总捕，但今日下属前来报告，竟说这一伙人竟然都是六窍以上的开窍好手，还都眼生，故而有些奇怪，特地来看上一眼。
“无有干系……”郑休重复着这句话，目光越发深幽。
如若乱世，这般来历不明者不报官府，街边擅自聚众施药之举，已是其心可诛。
但大虞当今虽非鼎盛，却亦不是王朝末年。皇室中的宗师高手至少还有两位，京城仍有神兵镇压。
如今陛下不敢说是旷古圣贤，但也算得上一任明君，大虞在他的治理下也算政通人和，海晏河清，没听过哪儿闹了反贼起事。
观其台上，除了施药之外，这些人也没有多言其余。
只是普通的江湖人士为名所为？
郑休身居捕快之职多年，处事老练，敏锐地嗅到一丝古怪，却又想不通古怪之地在于何处。
要叫停驱离这些人吗？
他心中思量，却又为难。
眼下药包无毒，百姓不知情况，自己也不过心有所疑，若是真这般草率赶人，怕会是引发民怨，千夫所指，人人喊骂。
正犹豫之间，又有一位开窍捕快慌忙跑来。
“郑总捕！”
“何事慌慌张张？成何体统！”郑休自恃身份，颇有不满。
那捕快匆匆而来，气息未匀，故而声音略有颤动，却还是抓紧时间禀报：
“西城外突然出现了一具内景僵尸欲要强闯城门，兄弟们与其交手，已有死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