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王陈氏这段时间可谓心急如焚。
直到昨夜,悬在嗓子眼的那块巨石,才堪堪落了地,虽未完全踏实,总算能喘口气了。
还都是怪自家老伴,前些日子不知怎么就着了风寒。
早说要请大夫,可这老倔驴,年轻时就拧巴,现在一把年纪了,还是一样倔,任她磨破嘴皮,怎么说就是不愿去。
硬是咬牙在躺在床上撑了几天,眼看病还是好不了,整天烧个不停,快把肺都咳出来,昨日这才肯松口,说让自己去拿些药回来。
两个人相处大半辈子,王陈氏能怎么办?心里抽抽疼着,嘴上骂他两声,脚下却不敢耽搁,匆匆出了门。
也是赶巧,昨日恰逢冯神医坐诊,她便去了神医医馆,取药回来时还不小心撞到一个锦衣公子,好在那公子也是个好涵养的,温言几句便揭过了,没多生意外。
而冯神医不愧是冯神医,他开的药包拿回来一吃,自家老头当晚气也顺了,咳也轻了,多日来总算睡了个安稳觉!
提起冯神医,王大娘是真恨不得当菩萨供起来。
前些年自家大郎做工摔断了腿,看了几个大夫,都说要日后要坡脚,王陈氏当时是以泪洗面,恨不得坡脚的是自己才好。
最后本都要放弃医治,可听人说冯神医医术好,便抱着试试的心态,又去找了冯神医看。
嘿,结果怎么着?王大娘就只见那冯神医运着真气,金针乱飞,唰唰插几下,都没叫人看清,然后开了点汤药和药膏回来,没想到自家大郎过了几天,就能活蹦乱跳,当真是神了!
要不是冯神医还活着,王大娘可真想请个木像回家中,早晚烧个几炷香。
此刻。
王陈氏拍着隔壁院门,嗓门敞亮:“张家娘子,张家娘子!”
这张家娘子是王大娘对门的邻居,早年丧夫守了寡,如今儿子在外求学,她便在城中支了个豆腐汤,起早贪黑,奉养年迈的公婆。
张家家里现在里没个顶梁柱,全靠张家娘子一人撑着,早出晚归的,过得颇是辛苦,王大娘这些邻里街坊常有帮衬。
老张家的老两口昨日也病倒了,还是晚上张家娘子到家才知道。
天太晚了也没地方看大夫,王大娘听闻后便好心匀了她两副冯神医那买来的药,也不知老张家老两口今日有没有好些?
她这次还是来送药的。
午间城东集市口,不知哪来的大善人,搭起草台,言道“施药济民”,发放专治风寒时疫的药包,分文不取。王陈氏挤在人群中,也领了好几副回来。
本来家里冯神医那儿抓的药还有,但冯神医这几天不在,万一回来得晚,自家老伴药吃完了还没好,有备无患嘛。
王大娘不识字,不通医理,但却也知道药不能乱吃。
不过那些施药的好心人倒是说了什么“此药性平,不忌百草,但服无妨,反能助益他药,好得更快”之类的话。
文绉绉的她听不太懂,但也勉强理解是在说可以随便吃的意思。
台下更有不少人现身佐证,说什么上午风寒加重,喝了药,中午便好了,一个接一个现身感谢那些善人。
王大娘现场看得那是心里直冒嘀咕,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么神。
但转念一想,上千包药白白散出去,那是泼天的银钱!谁家闲得发慌,撒钱玩闹?
自家老头昨夜用了冯神医的药已见大好,这白送的药…试试总归无妨。横竖领药的这么多,大家都吃总不会都错了。
她方才就给自家老头煎了一副新药喝完,那老头便睡了,王大娘便来看看邻家有没有需要。
不过她叫了半天,也没人来开门。
刚才自己在院中还瞧见她收摊回家,怎么如今叫门久不见回应?
怪了,张家娘子没声可能是又出门去了,但那老张家的老两口难道也不在?
王陈氏心头嘀咕,只道张家娘子和老张两口是又匆匆出门了,便暂且作罢,转身回自家小院。
刚迈进自家院门,就听见西厢儿子儿媳的卧房方向,好像有什么异响。
侧耳听去,却好似个木床摇晃的“吱呀吱呀”响,声音不小,但略有单调。
王陈氏脚步一顿,大郎今日去上工,屋中就儿媳一个,这声儿怎么和个人在摇床似的?
真要摇床,这“吱呀”声倒不奇怪,大郎却说床脚坏了,本来这两日还打算去请个木工师傅回来做新的。
大郎难不成今日早下工,刚刚我没注意的时候回来了?
不然总不能是儿媳在屋内偷人吧?
王陈氏摇摇头,驱散脑中那点不合时宜的荒唐念头。
不说这青天白日的,那儿媳是她看着长大的街坊女儿,品性纯良,婆媳间素来亲厚,小两口拌嘴,她这做婆婆的还常向着儿媳说话。
那就是大郎早下工了。
“年轻人……没个羞臊!”
王陈氏想到这里,老脸微热,啐了一口,旋即又自我开解,
“罢了罢了,勤快些也好,若能早点给我王家添个大胖孙子,三世同堂,也是美事一桩。”
王大娘一把年纪,什么东西没见过,自然不会去听什么墙角,当下也没多管,返身回屋准备看看老头好些没。
可来到自儿卧房,定睛一看,王大娘就傻眼了。
只见榻上被褥凌乱,空空如也。
榻上的老伴不见了!
“咦?老头子呢?”
莫不是如厕去了?
王大娘咕哝了一声,转身又回去院中找找。
人没找着,反倒是儿子卧房里那单调的“吱呀”声,又引得她侧目。
里面怎么光吱呀吱呀的,也没个其他声儿?
王大娘看了过去,忽然愣了一下。
“这小两口,做些羞事儿怎么还不关紧门,留了道黑黢的门缝在。”
王大娘走上前,打算上前给小两口把门掩好,然而目光无意扫过门缝刹那,不见儿媳,反倒却从这门缝里看见了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那身影头发花白,身形干瘦,穿着老旧褂子,正伏在儿子儿媳的新床上,背对着门,这角度叫人看不清他在做些什么。
那不是老头子吗?
他怎么在屋里?
等等……老头子上了儿媳的床?
王陈氏心头一凛,有些不敢置信,只感觉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猛地窜上脊背,随即勃然大怒,一把狠狠推开了房门!
“好啊!”
“老不死的,你——”
她开嘴就要骂,可房门推开,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扑面而来!
满屋血腥飘散,让王陈氏一个激灵,僵在当场。
只见床榻上,儿媳仰面躺着,脖颈处被撕开一个巨大的豁口,血肉模糊,深可见骨!鲜血汩汩涌出,浸透了身下的被褥。
她大张着嘴,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嗬嗬”的抽气声,胸膛剧烈起伏,却只有进气,不见出气,瞳孔已开始涣散。
那伏趴着的老伴被声响惊动,猛地扭过头!
只见眼白一片浑浊暗红,眼珠灰白,死死锁定了门口的结发老妻。
他咧开沾着儿媳血肉的嘴角,露出四颗森白尖利的獠牙,十指指甲乌黑变长,弯曲如钩!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饱含嗜血欲望的低沉嘶吼,从他喉咙深处滚出:
“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