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昼短，已近黄昏。
城里往日的热闹倒是消停了些，路边行人匆匆归家，人流逐渐变少。
“汾城大阵的中枢位于城中的天听司衙府内。大阵核心分为两大关键根本，一是阵图，二是玄兵。”
“其中阵图勾连地脉，玄兵架通天地之力，由此才能张开禁制，守护城池。”
京淑贞走在路上，一路身侧的女孩都不怎么说话，她也不清楚对方是否知晓这些常识，便主动与她柔声道来。
汾城大阵核心所在也不是什么秘密，大阵虽是重中之重，但少有宵小敢于去那窥探。
毕竟衙署是外景神捕居停理事之所，平日有外景坐镇。
纵然神捕不在，也仍会有两位内景捕头、好几位开窍捕头轮番值守。
加上大阵阵法也分化了一小部分禁制圈住了衙府，真遇到紧急情况，可以催动玄兵和禁制一起应激发作，三阶以下的外景武者一时半刻也讨不得好。
“大阵用处在于防御、禁空、镇压、巩固城池土木、隔绝天地之力等。主要还是以防御为主，若不算玄兵之能，本身其实没有杀伐手段。”
京淑贞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打量身侧的女孩。
这孩子沉默寡言，性子冷淡，也不知自己所说有没有在听。
暗中感应对方修为与周身气机，她心中好奇愈盛。
看涂芷姑娘这模样，岁数分明不大，修为却比自家登临人榜的侄女更胜一筹。
本还想着也是人榜之中的那位天骄，但榜单在心头滚了一圈，却没人能与其对上号。
她这一路也多番亲近，试图探些根底，不过都是徒劳用功。
一路不停，来到城中。
天听司的衙府设在附近，碍于大阵中枢所在，这一圈地界除却公门之人或者受邀宾客，通常是生人勿近。
由京淑贞引路，涂芷很快就来到了衙府门口，遥见府门紧闭，台阶左右，各有一位捕快按刀肃立，森严守御，随即在街边驻足脚步。
京淑贞见状神色一动，主动开口：“涂芷姑娘可是需要我出面代为通传？风陵京氏和天听司有些交情，我在北境有几分薄面在。”
涂芷没有开口，只是默默看着门口，正当京淑贞感到疑惑时，就见她忽的摇了摇头。
“不用，我们来迟了。”
来迟了？
京淑贞微微错愕，颇有不解：“涂芷姑娘何出此言？”
她才说完，就见身侧的女孩径直往门口走去，心中微微一怔。
“诶？且等一下——”
简单的相处下来，京淑贞是觉着这孩子虽然修为不低，但好似不擅与人交际。
有些担心她冲撞了捕快，让本是一番好意徒生事端，于是连忙快步跟上。
走到涂芷身侧，她看去门口两位捕快，正要开口通声，但涂芷的声音先一步响起。
“他们都死了。”
咦……他们是指谁？死了是什么意思？
京淑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顺着看去门口，却好似在霎然间发现了什么，脚步猛然僵住。
先前没有注意瞧，现在近前细观，那阶前两位捕快守着门口，并没有过问两人靠近，依然笔挺肃立，目不斜视，身形凝固仿佛雕塑。
这显然不合常理。
而她愣愣看着门口的两位捕快，一双美眸倏然睁大，映出难以置信之色。
这二人身形笔直，但面上却无丝毫血色，灰白的眼珠空洞地望着前方，周身气机溃散，竟像是已死去多时？
不对，这就是死人！
天听司门口摆着死去的捕快？！
“这……”
突然之间的一幕让京淑贞觉得荒唐，险些以为是自己看错，在重复确认之后，脊背生出毛骨悚然之感。
今日侄女有事相托，听她口中所言事情重大，城外甚至有外景现身参与，京淑贞其实未有怀疑，心中也多有警惕。
但城中直到方才还一直是风平浪静，又见来处事者还是个小女孩，便难免还是有几分大意和侥幸。
此时见到天听司捕快毙命门前，她瞬间意识到事态之严重远超想象，也不敢再有随意，低声招呼：“涂芷姑娘。”
小姑娘沉默了半拍，本来不打算回应，却想着这样似乎不对。
回忆舒时平日待人处事的模样，她还是学着淡淡嗯了一声。
随后，她抬头凝望紧闭的府门，与京淑贞示意，接着同时纵身跃起，一个起落便越过门墙。
二人悄无声息落在衙府内院，入眼是一堵高大的白石照壁。
衙门多设有照壁，用途是为风水之上阻挡邪气直冲衙门，以及遮挡内部景象保持公门威严。
照壁上，有工匠用墨青颜料绘刻了一头威风凛凛的獬豸，神兽脚踏祥云独角向天，威猛勇武，清正不阿……本该如此。
但大片暗红刺目的血迹，如同泼墨，溅染在獬豸神躯之上，添了少许凶戾的色彩。
绕开照壁，院中景象映入眼帘，四处躺倒的尸身，尚且未曾干涸的血迹，甚至有少许残肢断骸散落其间。
地面青石板砖坑坑洼洼，墙壁四处残留裂缝破洞，衙内竟是一片狼藉！
内外宛如两片天地！
京淑贞倒吸一口冷气，脑门突突直跳，思绪空白，以至于有些不敢置信。
她凛着心神，和涂芷一起从前院穿过中堂，再到后部内院，从里到外搜寻进去，到处都能瞧见尸身，有的是衙门捕快，有的是衙门仆从，还有是有些身着劲装的不明武者。
偌大的天听司内，似乎无有活口，一片寂静沉闷。
“衙府内的玄兵和阵图都不见了……可这怎么可能？”京淑贞从银牙中挤出声音，带着些许惊骇。
身为一地主事，也算历经风浪，本不该这般失态，但京淑贞活这么大还真是第一次经历此事。
天听司本是大虞朝廷的脸面，此时却被人杀了满门，叫她心头的错愕和茫然难以遏制。
这只怕是大虞开朝至今第一次？
“他们究竟是如何攻破衙府，不声不响害了这么多公门高手？”
涂芷倒是要冷静一些，一地的死人也没有让这孩子害怕，意外的保持着平静，淡淡道：
“应该不是从外攻破，而是天听司出了叛徒。”
“不可能，能入天听司者，必然品行优良身世清白……”
京淑贞下意识摇头，但说到一半，却沉默了。
黄泉府是江湖老牌邪道势力，从中古开宗立派至今，其传承时日远远超过虞、琮两朝，谁也不敢言其没有能力渗透朝廷。
虞琮两朝国祚也不过两百余年而已，底蕴不算深。
想要攻破天听司，外景不出手的情况下，也只能是有内鬼策应外敌了。
京淑贞想通此节，声音发紧：
“可哪怕真有叛徒，还有高、李二位内景捕头在，借助玄兵之力，又有大阵分化的禁制，如何能被……”
可话没说完，她目光扫过偏房，顿时从房前认出了一具尸首。
“李捕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