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芷顺着京淑贞的呼声看去。
只见偏房之前，一具尸身昂首跪立，身躯不倒，着蓝绿捕快服饰，和普通捕头的青蓝略有差异，显着身份不凡。
汾城的天听司有两位内景捕头，一位姓高，一位姓李。
涂芷缓步走到尸身面前，略微屈身，京淑贞口中的这位李捕头，面容上凝固着惊骇和愤恨，双目睁圆，残留有几乎化为实质的不信和不甘。
前面没有伤处……
涂芷若有所思，绕到这李姓捕头身后，顿时发现尸身背后衣衫下尽碎，背后心口之处有一深深凹陷。
“他是毫无防备之下，背后中拳，劲力入体引得崩断经脉，也一并绝了生机。”
舒时家的小姑娘并非杵作，但武道留下的痕迹却也不难看出，好歹也是个八窍高手。
“这般死因要么是有外景出手，拿住了这位李捕头，接着绕到背后打他一拳。要么是亲近之人下的手。”
若是前者，都已经擒住了李捕头，又何必多此一举，从其身后将其杀害？
后者的可能性显然更大。
涂芷默默起身，心里有了判断。
“残留拳劲隐有威武勇猛之意，我眼界略浅不知路数，京主事可认得这拳法？”
小姑娘认真起来后，话也多一些。
京淑贞并没有察觉这点细节，虽然脸色难看，但很快就重新冷静了下来：
“天听司捕快习修的《清正拳》劲力与这类似。”
答案呼之欲出。
“嗯。”涂芷点了点头：“看来内鬼就是那位高姓的内景捕头了。”
内景武者已经开辟内景，可少许借助天地之力。
普通的开窍高手哪怕偷袭，正常情况下，也不可能用拳脚让内景武者一击毙命，只有同层次的高手才能办到。
涂芷环视一圈，仔细观察现场：
“李捕头是受偷袭而死，现场还有不少打斗痕迹，但打斗痕迹皆是在府内，外面倒是一切安然。”
“地上除了捕快外，还有众多不明尸身，说明是贼人应该是先受邀入内，随后才暴起发难。”
“衙门重地本不该让外人进门，这样一来，其领头者的身份应该或是衙门熟识，或是北境本地有名望之人上门，假托借口入内。在两位内景捕头出面接待时，对方趁机暴起。”
“事发突然，李捕头惊怒之间仓促应敌，武器都未来得及拿，他专注对手，却不想交付后背的袍泽，递来了致命一拳。”
“杀死李捕头这位内景高手后，那位高捕头掌控了府内禁制，随后锁困众人，接下来就是一场屠戮。”
涂芷条理分明，言语清晰，这番场景不难推测，京淑贞同样是老江湖。
虽说面对身侧女孩的机敏聪慧有所淡淡复杂心绪，觉着自己身为大人却颇是没用，但这些猜测她也都是赞同。
不过那些贼人行凶之后都去了哪里？
京淑贞正要开口，却在此时，忽闻耳边恶风传来！
气机牵引，灵台预警，有人偷袭！
她心中一惊，连忙回身，却见一柄长枪破开院中寂静，直直朝她后心刺来！
贼人还没走远？
“铃~”
她素手轻扬，一条白色长鞭已然入手，与侄女不同的是，京淑贞的长鞭把柄末梢，多系着一枚银铃，此时恰好发出清脆细响，还未出鞭，就引得那枪影慢了两息。
一时不察，眼看贼人要近了方寸，她正打算护着涂芷先退开身形寻找还手时机。
却没来得及有所行动，就见一抹刀光好似早有准备，澄澄亮起，离火宛若朝霞浮掠眼前！
长枪寒芒如星，以灵蛇吐信的奇诡之态直奔要害大穴刺来，而刀光轻巧灵妙，一卷刀尖，当即将长枪划出满圆，微微一晃，便顺势将劲气引到旁边空地。
砰——
狂暴的劲气炸开，青石地面应声碎裂，烟尘碎石激射！
来袭之人顾不得赞叹这刀法高明，当即腰身一扭，枪尾一抬，犹若万钧之势直直扫去！
涂芷脸色平静，内腑五窍鼓动，离火再起，长刀横格。
锵——
金铁交鸣，气浪迸发！
来袭之人只觉一股巨力反震，虎口略有发麻，察觉不对。
这小姑娘手中的横刀是极品级数的显锋之兵！
他脸色一变，借力一跃而起，退出数十步。
刚稳住身形，便心思一转，随即怒目圆睁，声如洪钟：
“京淑贞，汾城之中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与你也算相识，万不想知人知面不知心，尔竟暗含歹毒心思，屠戮天听司捕快！”
京淑贞这才看清来人，见是个穿青色长衫、蓄了山羊胡的老者，连忙摆手示意身侧的女孩停手：
“误会！韩长老且住，我身为风陵京氏子弟，岂会做这等事情？”
涂芷也顺势抬头看向身侧：“这人是谁？”
“此人是北境本地门派“千山堂”中的一位长老，‘裂风枪’韩流，八窍高手，为人性急口快，一手裂风枪法在北境有不小名声。”京淑贞低声与旁边的姑娘解释了一句。
她快速说完，正待与对面再作解释，却被抢过了话头。
“原来如此。”涂芷点点头，先一步随口问向对面：“汾城中有几人同你一样投效七路邪魔？”
投效黄泉府？
京淑贞微微一愣，到了嘴边的话骤然停住。
韩流闻言则是大怒，长枪一杵，震裂地面石砖：
“哼！老子千山堂乃名门正派，我为堂中长老，与七路邪魔不相两立，你这小妖女作下血案，竟还敢倒打一耙！”
这人是个莽夫，吃软不吃硬，得顺着说话。
京淑贞想起韩流的传闻，顿感头疼，还以为身侧的女孩是受了误解正意气用事说反话，便再次低声道：
“涂芷姑娘，这……”
不过话没说完，就被再次打断。
涂芷平静道：“我们进门之前，这人就一直藏在侧堂。”
咦？进门前就一直藏在侧堂？
京淑贞又是一呆，她同为八窍，可之前却什么也没有发觉。
不对！
重点不是自己没有发觉，是韩流为什么会藏在侧堂？
虽然和身边的女孩相处不长，但她的机敏聪慧京淑贞已经见识过了，加上又是自家大小姐恩公的家妹，自然不会怀疑她在瞎说。
涂芷则继续道：
“你自以为敛息很好，一直在侧堂蛰伏寻觅偷袭时机。”
“如今偷袭失败，又见敌不过我，便托着身份佯作急性，故作误会，好使教我二人放松警惕，再徐徐图谋我等性命，所言可对？”
“何况哪怕是真有误解，也该是堂堂正正出来诘问，哪会有暗中奔着下死手来偷袭的道理？”
最后一句话是对京淑贞说的。
这句话也显然有用。
京淑贞也反应过来，她懊恼自己真是被府中一幕惊得昏了头，怎么还没人家小姑娘看得明白。
她看了看身边的小姑娘，又看向对面，手中长鞭抓紧，目光渐冷：
“韩长老可有解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