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爷爷，入院手续都办好了，这是程一的病历本，水卡饭卡这些我都夹在病历本里面了。”许瑞泽主动地提着老人带来的小手提袋，把手中的蓝色病历本重新塞回了袋子里。
男孩头一次在这位老人面前露出了窘迫的神情，尤其是看到当一向热情开朗却一直紧绷着脸部肌肉的老人，虽说程一患病和他没多大关系，但却还是给许瑞泽带来了些许压力和愧疚。
“程爷爷，你先别着急，等等明天的检查结果。程一一直都挺健康的，怎么可能突然生这么重的病，说不定是误判。”许瑞泽虽然也紧皱着眉头，但还是拾起几分笑容，尽量安慰着一路上一言不发的老人。
程一家就一老一少两个人，程一生了这么重的病，程爷爷的身体也不好，要是还程爷爷再因为这些事被打击到，许瑞泽都不敢想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总之，先安抚下来。
许瑞泽的视线掠过老人紧锁的唇，联想到的那些可怕未来让他不禁心头一颤。
他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听见身边老人突然开口道：“辛苦你了，许瑞泽，要是没有你在旁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没，这是我应该做的，毕竟程一是我的好朋友……”
话说到一半，突然涌上心头的愧疚让许瑞泽立刻闭上了嘴。
“许瑞泽，我拜托你件事。”
老人沙哑有低沉的嗓音像是擂动的铜鼓，一下一下地敲击在许瑞泽的耳膜上。
“您说，我能力内一定做到。”
“不要对程一透露太多他的病情，尤其是……他可能要做性别矫正手术那件事……”
老人灰色的瞳孔传递给许瑞泽一个眼神，深锁眉头里再也掩盖不住老人的担忧。
“我怕他知道这件事以后……会……”
许瑞泽当然知道老人在担心什么，连忙用力地点几下头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那就好，你是个靠得住的孩子，我放心。”老人拍了拍许瑞泽的肩，叹了口气：“走吧，我们该去找程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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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许瑞泽和老人根据医生给的信息找到程一的病房，却发现程一的身边除了被许瑞泽叫去陪着的夏思雨外还多了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站在门外看着程一病床边突然出现的父母，许瑞泽脑袋里有些发懵。
还没等许瑞泽站定，站在床边稍稍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就气不打一处来地一脚踹到了他的屁股上：“臭小子，让你帮衬着点程一你就这么帮的？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也不会和我们联系，要不是人家夏思雨给我们发了消息你是不是还想瞒着我们？”
这是个三人病房，隔壁床位也还有不少人，但是中年男人似乎完全不打算给许瑞泽留面子，踹在许瑞泽屁股上结结实实的那一脚像是炸雷般在密闭的空间里发出了一声闷响，痛得许瑞泽表情一拧。
“我哪有心思给你们发消息啊，程一这样我吓都吓死了好吗！”
许瑞泽一边解释着一边侧身躲过许爹又一次袭来的另外一脚，眼疾手快地躲到了老人的身后。
“哟呵，还敢给我躲了？”许爹还想着接着修理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却被身边的许妈一把拦了下来。
“德海，注意点，这里是医院，小一身体现在这么糟，不要在这大吵大闹的。”许妈给了许爹一个眼神才让看自己儿子万分不爽的许爹稍稍收敛了点自己的怒意。
许爹恶狠狠地瞪了眼许瑞泽，又很快将视线转移到了许瑞泽身旁面色不太好的老人身上，眉眼间的怒意瞬间转换成了面对长辈时独有的谦恭。
“程叔。”
“你们两口子怎么来了？”
“我们听说了小一出了事，特地来看看。”许爹表情瞬间严肃了几分：“小一的情况怎么样？”
“他……”老人刚想开口，视线却不自觉地向着病床的方向瞟，老人的视线同病床上程一黯淡的眸光短暂地接触了几秒，想说的话瞬间在悬在了半空中。
意会老人意思的许爹皱了皱眉，同身边的妻子交换了个眼神，转过头对着许瑞泽命令道：“许瑞泽，你在这和思雨好好地陪着你朋友，我们和你程爷爷去外面说点事。”
许爹和许妈很快便同老人一起离开了房间。
许瑞泽不怀好意地瞪了眼一直守在床边一言不发的女孩，满脸无辜的女孩只是撇了撇嘴角，表现得并不在意许瑞泽责备的目光。
心中的怨气向着夏思雨发泄无果后，许瑞泽不得不将视线重新转移到了病床上蜷缩着的程一身上。
程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上了蓝白相间的住院服，整个人就像是蔫巴的白菜。虽然早已苏醒，但是他的注意力似乎并不集中，涣散的视线不停地在两人的脸上飘忽而过，又时不时地盯着头顶的点滴发呆。
“程一？程一？”
许瑞泽站到他的身边，连连呼唤了好几声，直到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才勉强得到了程一视线的回应。
“怎么样，好受点了吗？肚子还疼吗？”
“比之前好点了，但还是疼。”程一有气无力地回了句。
“疼就好好休息，闭眼睡上一觉，明天就好了。”
“疼得睡不着……”程一的眼角抽了抽，捂着肚子艰难地翻了个身，正视着身边的假笑着的许瑞泽：“医生和你说什么了？”
“睡不着就闭目养神嘛……医生说没什么，就是你肚子里面长了个小肿块，压迫到腹腔神经了，要做手术割掉，具体的还要等明天检查结果。”许瑞泽给病床上的发小掖了掖身上的被子。
“你就别骗我了，我又不是傻子......”程一的目光从许瑞泽脸上再次聚焦到头顶滴个不停的输液管上，“肿瘤就肿瘤，什么小肿块。”
“......"
许瑞泽无可置否。
程一轻叹一声，望着天花板的眼镜有些失神：“医生说治好我要花多少钱？”
“几千块肯定是要的吧......”许瑞泽含糊不清地哼哼了几声，又立刻岔开话题：“哎呀，你就别想这么多了，先好好休养身体，钱的事用不着你来操心。”
“什么叫用不着我操心？我家除了我还有谁能操心这事，站着说话不腰疼......”程一白了眼光会说大话的许瑞泽。
“这些都是小事，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得配合治疗，把身体好调理好了。”许瑞泽一边说着一边从一边拉过一张凳子，在床边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钱没了可以再挣，再说咱们这十几年的友谊，实在不够我这还有呢。我家里也不差这几千几万块钱的，先借给你也差不到哪去。有我看着你还能跑了？”
“几千块钱的话倒不用问你借......”
即便肚子很是难受，程一也还是在脑海中尽力地细细盘算起来。
他手上有工作和之前攒下来的两三千块钱存款，据他所知，家里虽并不富裕但好歹也还有些积蓄，几千块钱多多少少也是能拿出来的。而且他也有每年老老实实地交医保，具体不知道能报销多少，但好歹也能减免一部分的的费用。
就怕许瑞泽那个家伙故意把医疗费往低了说。
程一相当郁闷，明明自己从小到大都没生过什么大病，却非要在自己考上大学后来上这么一茬。
再说钱都给他拿来治病了，自己上大学以后爷爷花什么，爷爷他自己的身体都有不少的问题，光买药每个月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一想到即将要面临的种种，程一的脑袋也不自觉地疼了起来。
如果到迫不得已的情况，他真不想向别人寻求帮助，尤其身边这个为数不多能称得上是好友的发小。他不想别人亏欠他人情，他更不愿自己亏欠别人的人情。
程一很清楚，他真要向许瑞泽借了钱，亏欠的可就不只是人情了。
说得难听点，这事要是处理得不好，他和许瑞泽今后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
沉默远比争执震耳欲聋，房间里的三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默契地不再说话，只剩下点滴的药水在一滴一滴地滴落。
不久，离开病房的三个长辈回到房间里，程一几乎立刻就注意到了许爸许妈脸上同离开时相比表情上的细微差别。
进门的一瞬间，似乎长辈们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惆怅、怜悯又或许是些许的不可思议。但程一仅仅只是捕捉到短暂的一瞬，之后那些闪烁的情绪就像是被浮尘扫过的灰烬立刻消散于他们沧桑的面庞，再也寻不见踪影。
“爷爷......”
程一轻轻地唤了声这个他身边仅剩的唯一亲人。
“怎么了？是不是肚子又疼了？”老人勉强地笑了笑，连忙走到病床边，砂纸质感的粗粝双手拂过他的额头，拨开程一额前有些凌乱的刘海。
“没......”程一注视着面前的老人，犹豫了片刻，但还是鼓起勇气问出了没能从许瑞泽口中得到答案的问题：“爷爷，我这病......到底有多严重？ ”
“瞎想什么呢，能有多严重，不就是个瘤子嘛。爷爷年轻的时候也得过，开刀割掉就好了。”
“要花多少钱......”
“这些你不用管，爷爷有钱。你好好休息把病养好了，不要耽误了上大学。”
“......”
“是啊小程，你要好好养好病啊。好不容易考了这么好的分数，因为生病耽误了多可惜。”见气氛有些僵硬，许妈连忙搭腔道，“要是你和许瑞泽考上同一个大学，到时候阿姨还能开车送你们一起过去呢。”
许妈暗戳戳地踩了踩身边的许爸，微微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知会，猛地点了几下头：“对对对，你阿姨说得没错，程一你一定要好好配合治疗，争取早日康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