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轻轻呼吸着，鲜艳的唇瓣，可窥见洁白的牙齿，粉嫩的小舌，雨珠凝在干净的小脸上，那如墨的长发还淌着水不停地落在地板上，水波潋滟的桃花眸子最是清艳。
落在他身上的不是雨水，是晶莹剔透碎裂的水晶，冰冷尖锐，似乎伸出手触摸会带来疼痛，可那终究是璀璨的虚假，他的本质是可爱柔和的，或许触碰他并不会落得个鲜血淋漓的下场。
对他的惨状，祁白露脸上没有嘲讽，唇角扬起一抹习惯性的笑意，又收敛住，形状优美的抿成一条平直的线。
“把衣服换了吧。”她说着，后座的挡板也渐渐升起，车窗的帘子自动闭合，祁白露也下了车，只留温鹿溪一个人在车上。
城内的风被削弱，撑着伞能隔绝大部分的冷意。
温鹿溪能看见她在车外的光影，看不大清楚，却显得尤为颀长，倒像是一只长颈的白鹤，两肩始终端得平直如裁，便是以直尺圆规度量，也寻不出半分歪斜，自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清贵之气漫溢出来。
他开始脱掉被雨水浸透的衣服，把自己脱光，换上祁白露买来的衣裳，不张扬的颜色，只是有些大了，宽松的款式套在身上有点憨傻的气息。
换下来的衣裳装进袋子里，他这才拉开帘子一角，静悄悄地降下车窗露出一个沟通的缝隙。
“我换好了。”
祁白露闻声看向车内的少年，小心翼翼地开口，蹑手蹑脚地看向她，本就病态的他现在呈现出一种花的娇气感，好似夜里昙花，因为白就越发突出那鲜艳夺目的红，可惜倘若被冷风一吹就将要衰败。
受到伤害，呈现狼狈不堪，只是一场雨就令他有着一种诱人的引子，可能对他使用暴力会更加美丽罢。
衣服大了点，祁白露估摸着他的码数买的衣裳，完全合适很难达成。
重新上了车，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到少年把发箍摘下，黑发顺直地垂落，水灵灵地贴在脸颊，像是沾了水的绸缎。
半张脸都隐在遮掩之下，但仅露出的下半张质感惨淡，清瘦的下巴，以及两瓣艳色软唇，让她感到一种极鲜明的凌乱的美丽。
心脏好像剧烈的挣扎了一下，像是冲破了某种她从未察觉的束缚，这个的动静并非陌生，让她回暖般地遥想到小时候母父送给她的第一只小狗，也是年幼时期过生日被祝福的愉快，相似的滋味。
可仍旧有些偏差，应该说遇到了一件喜欢的物品，想立即买下来的念头。
对他不能说是喜欢，而是有兴趣，被雨淋透，少年埋伏于心的凶意一下子被磨灭，他不像是有威胁的人，可怜兮兮的模样，娇气又精致，在她眼里是吸引她的原因之一，新鲜的异趣。
车重新启动驶离这片热闹地域，温鹿溪安静地坐在后排，努力地不发出噪音，路上平稳，东州这座城市的交通规划让人愉悦，使得祁白露能时不时观察着后座的他。
似乎还是有点冷，他身子轻微颤抖。
他是个单薄身量的少年，骨架不大，伶仃秀气，温鹿溪没再继续吃东西，显然是饱了用不着继续进食，嘴唇紧紧抿成一条鲜红的直线，隐忍不发的悲伤模样。
“还有生活费么？”祁白露问道，身为罪魁祸首的她很清楚，温家压根没有钱了，房子汽车都卖掉了，已经山穷水尽的地步。
可他手上的镯子仍旧是完好无损，想必是做家长的舍不得，毕竟是美好的寓意，卖了容易折损寿数运气。
可实在是活不下来，再怎么说，那也得卖掉了，祁白露大胆并狂妄地联想，过惯了富贵生活，天然地依赖，并觉得与平民百姓有了深深的隔阂，认为有身份。
宁愿把细心呵护的东西卖掉，也绝不会去摇尾乞怜地求谁，饿得肚子咕咕叫了恐怕也会待在廉价出租房里等死，去大街上找工作，求活路不该是他所做的。
纸醉金迷的生活束缚了他自身，灯红酒绿的日子桎梏心思，这种奢侈环境下可容不下一位勤勤恳恳的小职员念头，或是兢兢业业的职工……吃苦耐劳不适合他。
祁白露正在恶意揣测，也是自顾自画出她所认为他的结局，一种她不干预，不参合的最终结果，多半会堕落吧。
他条件很优越，会受欢迎。
“还有点。”他回答着祁白露的问题，对金钱的欲望平淡。
祁白露原以为他会扭捏地，试探性地向自己借钱，然后信心满满地讲诉未来，必定会还掉这笔钱。
没有郑重宣布，他只是轻飘飘地答了一句。
小少爷仍旧矜持，不愿意拉下脸面。
他依然唇红齿白毫无褪色迹象，自然不愿意落俗。
祁白露挺喜欢看少年柔软的唇，颜色鲜艳却又没有化妆品的糟粕味，特别被水沾湿后就如一颗绽了口的，猩红柔软的樱桃。
味道肯定不差。
温鹿溪看着周边的道路愈发熟悉，就明白她这是送自己回家，并不遥远的道路，马上就达到。
少年默默地瞧着窗外的光景，祁白露愈发觉得他像是一只大型宠物狗，那么爱看外面的世界。
街灯在车窗上切割出流动的明暗带，冷色调的光刃反复掠过他的轮廓。眉骨至颧骨陷在灰蓝阴影里，如同被夜色浸透的浮雕，而下颌至锁骨却流转着蜜琥珀的光泽。
“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和我说，不要和我生分。”祁白露的语气温婉，是一位和蔼的长辈般，学习着家里老人对待小辈的态度，效仿起来很有作用。
从柏油路衔接进水泥路，再之后便是青石路，平平无奇的安静沉默小道。
温鹿溪收拾着东西，冷掉的汉堡，冰块融化的奶茶，和一袋药品以及换下的湿透衣服，他像是在生日宴会上丰收一场。
车辆停稳，垂眸不语，拎着一堆东西推门下车，而他像是刻意也像是不经意地将潮湿的内裤塞进暗红真皮座椅的沟壑里，暖黄顶灯下，那抹象牙白织物半掩在菱格纹褶皱间，残存的体温将丝缎熨成半枯的蝶翼，蜷缩成柔软褶皱的模样，如同被人遗落在深秋的最后一片山茶花瓣。
这是他回赠礼物，可能在某一天她的私人座驾会迎来一位地位背景身份不比她低的访客……而这也许便是一种愉悦的惊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