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清晨，当阳光洒满海面的时候，杨溯像往常一样练完枪，准备好两人份的早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写写画画，一边等待稍微会有些贪睡夕立起床。
卧室的门被推开，衣衫不整的夕立晃晃悠悠地走出来，一头扎进杨溯怀里。
“唔……指挥官，早~”
夕立脑袋埋在杨溯胸前一拱一拱的，嘴里含糊不清也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不早了，快去洗漱，该吃饭了。”
杨溯费力地将夕立从怀里推开，瞅瞅被濡湿好大一块的胸口，又看看半眯着眼，明显没睡醒的自家舰娘，深深地叹了口气。
夕立被撵去洗漱了，杨溯则回卧室换了身衣服，然后收拾乱糟糟的房间。
卧室里只有一张大床，最开始杨溯和夕立是分房间睡的，杨溯住书房，夕立在卧室。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夕立大半夜会莫名其妙地跑到杨溯床上，久而久之，两人睡一间房。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来，杨溯果断地把夕立赶回卧室。
夕立睡觉很不老实，八爪鱼一样，差点没给他勒死，还磨牙。那几周，杨溯几乎天天顶着黑眼圈上课。
“汪呜，指挥官，帮我扎辫子！”
水手服，泡泡袜，灰白的中长发披散，这样的夕立很有几分娴静的味道。
就是不能张嘴，一开口，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小狗狗。
缎子一样的中长发被理顺，从两边各分出一缕，扎成蝎尾样式。类似的工作杨溯干过很多次，也很得心应手。
夕立被杨溯按在怀里，身子没法动弹，眼珠子却到处乱转，于是就看到了放在茶几上的稿纸。
“T阵变换，相对航速……唔，指挥官，这是什么啊？”
夕立识字，学院注重指挥官的培养，但也没放松过对舰娘的教育。除却日常的战斗训练，文化课也是必不可少的。
不过，夕立上文化课，多数时候在睡觉，要么就是盯着挂钟算开饭时间，真正学进去多少还得打个问号。
这就导致了，杨溯写的东西，拆开了夕立每个字都认识，但也仅限于每个字而已。
夕立是不在乎的，她不懂的会去问指挥官，一般都能得到准确的答案。
“对抗演习的作战方案。好了，开饭吧。”
杨溯绑好头绳，拍拍夕立的脑袋，示意她可以从怀里离开了。
夕立立刻对手中厚厚的稿纸失去了兴趣。
作战方案嘛，每次演习指挥官都有写，最后要么进了碎纸机，要么被她叠成纸飞机，不稀罕。
不过，这次为什么要写那么多呢？
夕立放下咬了一大口的炸猪排三明治，神情有些严肃。
“指挥官，打架什么的，就交给夕立吧。不管什么样的对手，夕立都会揍扁他们的。”
杨溯愣了一下，嘴角掀起一丝弧度，伸手，揉了揉少女的脑袋。
“嘿嘿，指挥官，夕立做了什么好事吗？多摸摸，多摸摸。”
夕立明显很享受自家指挥官的摸头杀，张着油汪汪的双手，就要往杨溯怀里扑。
“好了，快吃饭，要凉了！”
杨溯费了老大的功夫才摆脱夕立的纠缠，没好声气地道。
用过早饭，杨溯又检查了一遍夕立的舰装状态，带上装备，便和自家舰娘出门了。
毕业考核按计划是在上午九点举行，正式考核前会有一个简短的开幕仪式。
杨溯到达演习场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半了，偌大的操场上三三两两站了许多人，除了低年级学员，还有校外人士。邀请各年级学员代表，政府官员，社会名流观摩毕业考核，算是学院的传统。
“指挥官，快点快点！”
夕立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偶尔回过头，隔着老远朝杨溯挥手。
杨溯远远地跟在后面。装备箱的分量不算轻，住宿区和演习场隔得又比较远，一路走来确实有些辛苦。
夕立不喜欢坐校车。闷热拥挤的车厢，并不符合少女活泼好动的天性和向往自由的心。
对于自家舰娘，杨溯向来是很好说话的，基本上都由着夕立的性子来。
夕立不喜欢和刘安纁打交道，见了面基本不会给好脸色，杨溯也不勉强。
舰娘也没必要懂人类的那些弯弯绕绕，社交礼仪，交给指挥官就好。
夕立扁着嘴，怏怏地守着装备箱，寸步不离。
如果不是指挥官说，这个大箱子丢了，两人就会饿肚子，夕立绝对会冲上去把指挥官从那个讨厌的女人身边抢回来。
被树荫覆盖的操场角落，刘安纁凭栏而立，白色的夏常服裙摆随风飘扬，勾勒出少女青涩且美好的身形。
栏杆外是用铁丝网和防波堤围城的演习水域，再远处，无垠的水天一色尽头，横卧着一大片银灰色的城市轮廓，碧蓝航线中枢行在，安全理事会大厦巨型的玻璃外墙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闪着金色的光。
“早啊，今天天气不错。”
“早。”
刘安纁合上书页，抬起头，简短地回应了杨溯的寒暄。
“《名人录》？你还没看完？”
《名人录》，学院图书馆借阅量排名第一的传记体史书，收录了碧蓝航线成立两百七十多年来许多伟大人物的生平，堪称联盟版本的《人类群星闪耀之时》。
“温故而知新。”
“女公子韦编三绝，可有所得？”
面对杨溯的揶揄，刘安纁微微歪着头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
“努力不可怕，可怕的是，天赋和家境比你优越的人，比你还努力。”
杨溯翻了个白眼。
论天赋，X级的指挥网络冠绝联盟。
论家境，世家刘氏堪称显赫。
高级凡尔赛了属于是。
“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
杨溯想起了一篇古言的开头，张口说道。
图书馆的文言古籍有一大半是刘氏捐赠的，传承千年的东煌世家，多的是旧世界佚于天灾人祸的孤本。
刘安纁又摊开了书页。
一个谈客观条件，另外一个讲心性，说话不在同一频道的人起了争执，最后只会演变成谁的拳头大，谁就有道理。
闭着眼睛读书看着很怪，放在刘安纁身上就很合理。
“花园教官呢？没跟你一块过来？”
衣阿华级二号舰花园，联盟为数不多的元老英雄舰娘之一，论实力还在学院长厌战之上，资历也不遑多让，名至实归的功勋舰，目前是战列舰娘的炮术教官。
和整天吊着张脸的风纪组组长皇家方舟不一样，花园性格随和，又不直接参与日常管理。所以相当受学员欢迎。
杨溯也喜欢，他是BB党，厨的是大舰巨炮，如果大炮是自己家的，还不需要砸海量的资源培养成型的话，杨溯会更加喜欢。
捞船是指挥官几乎无师自通的技能，捞到实力强大的舰娘更是所有见习指挥官的梦想。
初出茅庐的菜鸟指挥官捞到成名已久的功勋舰，联盟史上这样的例子不多，每出一次都是值得祖坟冒青烟庆祝的事。
如果祖宗真的泉下有知，杨溯认为，刘安纁家的祖坟应当青烟滚滚。
最受学员欢迎的舰娘教官，实力冠绝联盟的功勋舰，被刘氏嫡长千金捞上岸，据说还是倒贴，其震撼程度，不亚于单身两百七十多年的学院长突然宣布和联盟现任理事长喜结连理。
先不谈老牛吃嫩草的问题，自从以七十岁高龄执掌联盟大权的理事长宣布计划改革指挥官培养方案后，以厌战为首的元老舰娘就与理事长派系势成水火。
喜结连理？没可能的事。
杨溯觉得，自己，或许，可能，大概，能成为伟大的学院长大人的真命天子。
花园太强，406mm MK6主炮对轻甲输出极为爆炸，作为重甲单位，花园的生存能力也是一流，杨溯不想，也不愿意让夕立面对如此恐怖的对手。
厌战在强度榜上算不得顶尖，杨溯更想要个奶妈，盾辅也行，夕立作为驱逐舰太脆了，生存能力的增加可以大大提高雷击战术的容错率。
奈何，杨溯没得选。
趁着学院长找毕业生谈心的功夫，杨溯勇敢地表达了自己捞船的愿望。
不得不承认，厌战是和蔼可亲的，哪怕和杨溯这等名不见经传的小卒子也能相谈甚欢，最后客客气气地将他送出办公室，相当完美的一次体验。
如果最后送客用的不是356mm主炮粗黑的炮管的话。
“去开会了，风纪组整顿学院社团的提案不妥当，正在开会解决。”
刘安纁再次合上书页。
“啧，我记得安夏好像是【多炮塔神教】主教吧？和他有关系吗？”
“现在没关系了。”
俊秀的白衣少年走到近前，和刘安纁七八分相似的脸蛋红红的，有些粗哑的声音隐约藏着愤怒。
“刘安夏，今日起辞去【多炮塔神教】主教之位，并彻底退出组织。”
“消消火，什么事能把你气成这样。”
杨溯见长椅上放着刘安纁的水杯，顺手拿过来，递给刘安夏。
“皇家方舟欺人太甚！”
刘安夏恨恨地说道，拧开盖子灌了一大口，然后立刻喷了出来。
“咳，咳，咳，阿姐，太甜了——”
“浓糖栀子花茶而已。”
刘安纁从上衣口袋掏出纸巾，仔细地擦拭刘安夏身上的水渍。
栀子花茶？
浓烈的花香扑面而来，熏得杨溯直皱眉。
这姑娘到底有多喜欢栀子花啊。
冷静下来的刘安夏三两句便说清了事情的原委。
确实是皇家方舟有错在先。
这个铁萝莉控，自从当上风纪组组长后就没消停过，以整顿风气为由到处抓给驱逐舰发戒指的见习指挥官关禁闭，拥有驱逐舰娘的学员重点监察，闹得学院鸡飞狗跳。
主力舰娘不好造，费时费力费资源。
而且看脸。
【心智魔方】的展开需要指挥网络作导引，网络开启的时间越长，就越可能建造出主力舰娘。
天资卓越之辈毕竟是少数，联盟两百七十多年也才出了一个刘安纁，即便是精英云集的帕拉蒂斯高级指挥官学院，历届B级以上的学员也不会突破两位数。
平凡，才是主流。
B级以下资质的学员很难长时间开启指挥网络，这就导致了，学员们大多与轻型舰为伴。
人对求而不得的东西多少有点念想，一群非提聚在一起对着主力舰娘图鉴发癔症也很正常。
杨溯也觉得，出于对非提们整日和驱逐舰为伴感到不满，把抱团取暖的非提们整得鸡飞狗跳，属实带点私人恩怨。
“整顿社团的提案一出来，半个学院的社团都跑到风纪组办公楼前抗议，皇家方舟还想武力弹压。嘿，就凭她手底下那群虾兵蟹将。”
杨溯大概算了一下，半个学院的社团，至少上百号人，哪怕全是非提，手下的舰娘也够凑出两个大舰队了。
两个大舰队，就算风纪组的舰娘个个武力超群，也不够愤怒的学员们一勺烩的。
“手段过激了点。”
面对杨溯的点评，刘安夏只是摇头。
“暴力产生最初的奴隶，怯懦则使他们永世为奴。”
“风纪组这次绝对是在找茬，不顶回去，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干出更过分的事。这是所有参与抗议的学员的共识。”
确实，帕拉蒂斯高级指挥官学院的学员，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指望用武力迫使这帮刺头儿屈服，把安全理事会直辖的宪兵本部舰队调过来才差不多？
“事情解决了吗？”
“教委会临时会议，学院长认为风纪组的提案有违学院宪章，经表决，少数服从多数，提案被驳回。”
“同时教委会认定，此次社团的大规模抗议活动，充分暴露出社团组织不合理，日常秩序不正规。学院拟将由风纪组牵头，对参与抗议的社团展开资质审查。”
刘安夏咬着牙说道。
“风纪组组长皇家方舟，认为【多炮塔神教】资质不健全，日常工作秩序混乱。建议予以解散。但考虑到社团历史悠久，目前将撤换社团干部，以观后效。”
杨溯算是听明白了。
先各打五十大板，平息事态，再逮着跳的最欢的刺头儿施以打压，树立威权。
很符合学院长的一贯风格。
“治标不治本啊。”
捋了一遍事件的前因后果，杨溯由衷地感慨。
“至少能让风纪组收敛一点。”
刘安夏的话里掩着深深的疲倦。
自打他这个主教上任以来，去风纪组捞人的次数多到他自己都数不清，门口负责接待的舰娘一见到他就发笑。
“呦，这不是萝莉控主教嘛，今天又来捞谁啊？”
罢了，反正主教大人已经卸任，社团的兄弟们怎么办，只有天知道。
杨溯觉得，这个场合自己不说点安慰的话，似乎不太合适。
刚要开口，却见刘安夏眼巴巴地盯着自家阿姐。
刘安纁一言不发。
刘安夏眼中的期待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落寞。
令人难以忍受的诡异氛围。
杨溯将目光投向远处极辽阔的水天一色，假装自己在看风景。
“哔——”
尖利悠长的哨声打破了沉默，操场上开始有人扯着嗓子整队。杨溯耸了耸肩，准备带夕立到指定位置集合。
“溯。”
刚走出几步，杨溯便被叫住。
转身，厚实的书本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杨溯伸手接住，疑惑地望着几米开外的刘安纁。
“图书馆A区三栋，我的账户。”
杨溯看了看明显不在状态的刘安夏，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