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骄阳正炽，明晃晃的太阳地里，应届毕业生和舰娘在操场上列出整齐的方阵，周边的观礼台则坐满了观众。
当风纪组组长皇家方舟出现在主席台上的时候，不论学员方阵，还是观众席，都不约而同地响起一片嘘声。
“肃静！”
皇家方舟重重地哼了一声。
早就料到这帮刺头儿不会老实，哪怕拉到太阳底下站军姿也不会老实，只是场合特殊，她不便采取什么措施。
“下面，有请学院长厌战阁下致开幕词。”
雷鸣般的掌声。
身材娇小的学院长走到特别定制的演讲桌边，探手拍了拍话筒。
“喂喂喂，大家都听得到吗？”
主席台下传出一阵轻微的骚动，但很快又重回平静。
厌战轻笑道。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多少要有点仪式感。不过天气炎热，大家站着也辛苦，老婆子我啊，就简单讲两句。”
“孩子们。”
“今天是你们毕业考核的日子，再过不久，你们就将离开校园，奔赴新的战场。在这里，我谨代表学院全体教职工，提前向你们表示祝贺。”
“四年前，大家怀揣着各自的愿望，从世界各地来到学院学习，生活。四年的朝与暮，大家的愿望都实现得怎么样了？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了吗？做成自己想做的事了吗？找到心仪的另一半了吗？”
“嘛，身为舰娘，这样问可能有点奇怪，大家都捞到自己想要的船了吗？”
肃穆的方阵爆出一阵哄笑。某个角落里，杨溯看着身边不住地打着瞌睡的夕立，也伴以一声苦笑。
“这些问题，大家不必急于回答。作为学院长，有些问题，其实我也没有找到答案。”
“两百多年前，【塞壬】盘踞大洋，人类文明遭遇前所未有的挑战。我和诸位先贤创立帕拉蒂斯高级指挥官学院，旨在为联盟培养优秀的指挥官，为人类文明的延续，传承薪火。”
“两百多年来，我见过无数像你们一样年轻的面孔。他们有的驰骋疆场，在与【塞壬】的斗争中战至最后一刻，魂归大海；有的官运亨通，从提督一路做到理事长，为联盟鞠躬尽瘁；有的心怀理想，为了改变这个不完美的世界，流干了最后一滴血；也有人岁月静好，与自己的舰娘长相厮守，度过了平平淡淡的一生……”
“孩子们，我想说的是，学院尊重，且支持你们的选择。你们有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的权利。成为英雄也好，平凡的人也罢，请自由选择你们心中想要的，并加以实现。作为学院长，我向你们许诺：无论平庸与卓越，无论得意与落魄，学院的大门始终向你们敞开。一如四年前你们认可了学院，学院也会接纳你们，直至生命的终结。”
“孩子们。”
“离开学院后，你们将要面对的，是充满误解和不公的世界。【塞壬】盘踞在大洋深处，依旧是悬在人类头顶的利剑；人类的社会也一如既往地存在着纷争，战乱、饥荒、屠杀、种族歧视、贫富差距……作为学院长，我衷心希望，你们在看清了世界的本质后，依旧拥有直面生活的勇气。也希望你们不要逞强，承认自己的渺小与无力，相互扶持，在这个艰难而又复杂的世界上生存下去。”
“最后，再次祝贺你们，毕业快乐。”
“作为学院长，我宣布：帕拉蒂斯高级指挥官学院第六十九期学员毕业考核，现在开幕！”
操场再次热闹起来，其中不乏“学院长好帅”，“学院长好会骗人”之类的起哄。在雷鸣般的掌声中，厌战走下主席台。
“不愧是学院长阁下，论人文关怀，学院冠绝联盟啊。”
贵宾观礼席，蓝白色海军作训服，丹凤三角眼，柳叶吊梢眉，妆容精致的年轻女性俯视学院长，发自内心地称赞道。
皇家方舟面带不忿，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厌战拦了下来。
“莎莉·勒庞，哦，勒庞家的啊。克雷文那小子有段时间没见了，他还好吗？”
“承蒙您的关心，祖父已经去世多年，回归主的怀抱了。”
“哦，去世了啊。”
厌战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莎莉·勒庞，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你们勒庞家的人都是一个德行，给根竹竿就顺着爬，还喜欢当墙头草。当初我就劝他别掺和龙氏和刘氏的烂摊子，不听，活该被人家秋后算账。”
莎莉·勒庞面色一白，强笑道。
“那都是陈年旧事了。今天，我代表理事长，联盟海军最高司令部，观摩学习学院的日常工作，还请您配合。”
“呵，斯卡拉姆齐。”
厌战把自己扔到软和的宽大扶手椅上，拍拍双手。
“看呗，学院最重要的成果都在这里，尽管看。省的开会的时候，又说老婆子任着性子胡来，乱花公家的钱。”
学院最重要的成果，就是指挥官和舰娘。
联盟所有的指挥官学院，都由【舰娘委员会】统辖。作为海军最高学府，帕拉蒂斯高级指挥官学院，学员的素质可想而知。
莎莉·勒庞从心底发出一声叹息。
她此行就是来找茬的。
联盟对现有的指挥官培养方案不满已久，以理事长为首的多名理事会成员数次提出改革方案，均被【舰娘委员会】顶了回去。
想证明人家不行，就得摆出证据。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很好懂。
然而，【舰娘委员会】里个个都是清心寡欲的主，资历还老的吓人，联盟审计局翻来覆去地调查也没审出个花花。
学院方面就好对付得多，但莎莉·勒庞并不认为，面前这位资历比联盟还老的学院长会让她占到多少便宜。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毕业考核第一项，指挥官体术对抗。
操场西侧，宽敞的演武台升起了高高的穹顶，遮住了刺目的阳光。
分布在擂台周边的高清屏幕依次亮起，保证观礼台从各个角度实时观看战斗过程。
杨溯手执长矛，站在擂台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台下密密匝匝的同窗。
“一对一，还是一起上，选吧。”
学员们面面相觑。
“银枪恶魔”的名头，在学院堪称神鬼辟易，同届学员基本上都领教过，高年级的，低年级的，差不多也领教过。
他们吃错药了，才会主动挑战杨溯。
“果然是他娘的一代不如一代。”
浓荫遮蔽的观礼台一角，受邀回学院观礼的往届学员嗤笑道。
“换了我们那一届，哪怕车轮战，一个一个上，也要把挑头的干下去，哪里轮得到这种小子耍威风。”
“杨溯前辈很厉害的。”
老学员扭过头，金色长发微微打着细卷儿，盛放如花朵般的少女倔强地鼓着嘴，湛蓝的明眸隐约噙着泪花。
老学员的表情变得有些悻悻。
“哼，沽名钓誉之辈。”
“爱丽，快看快看，有人上场了！”
坐在金发少女身边的短发少女指着大屏幕，兴奋地道。
一个人，究竟要走多远的路，才能找回当初的自己？
一个人，究竟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实现当初许下的预期？
刘安夏拖着双手重剑，缓步踏上擂台，未开刃的剑身与大理石地面摩擦，发出清脆的响声。
收回此前从未离开阿姐的目光，刘安夏深吸一口气，举起重剑，对准杨溯。
“杨溯前辈，请赐教！”
杨溯此时才想起来，面前的少年并非他的同年，只是在半年前的期中考核中，用实力说服了教委会，连跳两级，跻身毕业生之列。
同样是半年前，期中考核，指挥官大乱斗，杨溯以一敌百，把同窗打得抱头鼠窜之后，体术对抗敢于直面杨溯的，刘安夏还是第一个。
“很好。”
随手舞了个枪花，杨溯向前一步，枪尖下压，摆出预备的姿态。
“那就让我看看，这半年来你有多大长进。”
